皇帝原本是魏文帝寵妃生下的皇子,但由於時局動蕩,幼年時的教養只是一般,所以魏文帝本來無意讓他成為繼任者。
而嚴佑元自己,因為身份限制,也因為親眼見證過奪嫡之爭的慘烈,性情謙遜溫和,甚至有些怯懦恐慌,自然也不會主動去追求皇位。
他的登基,只能說是,天意如此。
登位初年,朝廷動蕩,皇太後嚴宋氏聯合隨州節度使常安控制政權。
皇帝自知能力有限,難以掌控全域性,所以沖破阻礙,極力廢除原本科考對舉子的諸多限制,譬如要求身材修長,譬如要求說話流利,譬如要求……面容無損。
祁學謙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提拔起來的。
他早年間生活困窘,魏國與北境元國的硝煙升起時,他被抓作壯丁入軍。戰爭結束,傷疤卻永遠殘留在他的眼角。
按照規定,他本不能為官,一朝得勢,倒要感謝皇帝的寬厚。
只可惜,那人不是個會感恩戴德的。皇帝原以為的利刀,實際卻是把雙刃劍,鎮住了朝堂,卻也束縛了自己。
沈長念一邊想著,便看見母親朝自己丟了個眼神,遂再次向父親行禮,跟隨母親走回寒香院。
小道細細長長,中間又轉過幾道彎,遠遠即可聽見女子在議論今日的事,只是等到近些,嫡母周氏身旁的嬤子也她們一眼,議論聲便又停息,目光就隱隱約約地落在她的身上。
具體點,臉上。
誰叫沈小少爺與其他男子相比,容貌算是上等哩?
沈長念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加上性情溫和,便沒有額外的反應,倒是母親瞥了侍女幾眼,嚇得她們皆收回視線。
兩人先後進入房內,沈周氏的陪嫁侍女青竹向外張望一會,合上黃花梨木製的房門,隨即沖夫人點點頭。
沈周氏微微頷首,向長念問道:“學業如何?”
“尚可”他平淡地回答,面色未生波瀾。
“尚可?”伴隨著女性譏誚的反問聲,瓷杯便陡然飛至他的面門,一聲脆響,利光劃過他的面頰。
意料之中的事,沈長念沒有言語,修長的手指劃過臉頰,滴滴血珠便順著輕薄的指甲流落。
沈周氏是位好母親,精心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期盼自己早日成才,只是...不免嚴厲些,他自我寬慰。
嚴厲得...讓他恍惚間覺得,幼時會唱歌哄他、會陪著他歡笑的母親另有其人。
往日裡母親的溫柔突然沖進腦海,沈長念有些失神,不願多想,輕微垂首,散落的幾縷絲發恰好掩蓋住他失落的神情。
沈周氏似是完全未曾察覺兒子的情緒,拍案而起:“我辛辛苦苦生你養你二十年,便是求你能夠繼承爵位,忠君效力,匡扶天下正義。倘若只是尚可而已,你不若幹脆將這嫡子之位拱手讓與沈長泛,也好過我為你操心擔憂!”
沈重身為列侯,按道理,他的爵位應當由嫡子世代沿襲。
但沈長泛比他年長太多,又先於他入仕任職,沈周氏總擔心現今朝堂詭譎莫辨,沈長念會當不了官。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即便他繼承爵位,也只會受到磋磨。
畢竟沒有實權,地位便失去它本身的意義。
“兒子不孝,讓母親諸多掛念”沈長念回想起母親往日的訓教,撩開長袍俯身跪地。
腰間的玉環泠泠作響,但他的語氣內卻沒有悔恨意味“母親,兒子知道因為肖氏的緣故,您一直惴惴不安,擔心那人從中作鬼擾亂了爵位繼承的事。可兒子與長泛雖然年紀相差頗大,但情誼深厚。手足相殘之事,兒子無法做出,相信長泛亦是如此。”
沈長念是堅定的,但沈周氏,是嗤之以鼻的。
“哦?是嗎,你兄弟二人倒是情誼深厚,那我這母親,倒是妨礙你們了。”沈周氏勾起嘴角,與兒子長念相似的狐貍眼內顯出輕蔑,似笑非笑“那不如你讓你父親廢了我,立你好兄弟的親姨娘為正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