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
盛京的夜就是如此,明明很安靜,背後卻又暗流湧動。無聲的爭鬥,不見血刃的輸贏。白天所有人都衣冠整整,你來我往,夜裡互相算計,爾虞我詐。在這盛京,在這皇城,在這深宅大院,又藏著多少孤魂,沒有人知道,紅牆高瓦之下藏著的罪惡。
陸銀華此刻已然梳洗完畢,她著了一件素色的衣衫,寬大的薄衫上刺有百花蝴蝶的樣子,低調又不失華貴。她獨自坐在梳妝檯前,纖纖玉指懶懶地撥弄著頭髮,她低頭,周遭鑲著紅色寶石的銅鏡裡映出陸銀華一張美麗的臉龐。她一直如此美麗,嬌嗔怒斥,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絲絲風情,讓人移不開眼睛。
門被輕輕推開,陸銀華抬眼,從鏡中見來人是李毓之,她微微斂眉柔聲說道,“今日之事銀華已然聽說。是我小瞧了我那位四妹妹,讓母親和妹妹今日白白受了委屈,銀華心中總是過意不去。”
“倘若衛奴兒真的如此容易就能除掉,我也不會一直憂心。”李毓之上前從陸銀華手中接過玉梳,她站在陸銀華身後一隻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她彎下身子,看著鏡中的絕世佳人心底的怒氣頓時消減許多,她伸手替銀華把碎髮別到耳後,她溫柔的眼裡閃著光芒。這個女兒無論是面容、品行、智謀都是盛京最好的,是她的上好佳品,是她的驕傲。
想到這兒,她嘴角彎起一抹濃濃的笑意,在陸銀華耳邊說道,“銀華,我的好女兒。你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要給你最好的,要你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無論是衛奴兒,還是別人都不能成為你的絆腳石,母親會為你清掃一切障礙。”說著她慢慢執起陸銀華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我家銀華的這雙手高潔無比,是執掌鳳印,造福百姓之手,那些染了血的事情便由母親來做。”
陸銀華低下頭略笑了笑,她順勢靠在李毓之的肩上,“母親為女兒做的,女兒心裡都知道。只不過今日……此事怕是要讓月白好一陣傷心了。母親待會兒還是去瞧瞧月白罷,免得她心裡不痛快。”
李毓之點點頭,又對陸銀華叮囑了幾句瓊光宴上的事情,這才離開往陸月白住的西廂房行去。其實跟在李毓之身側的幾個心腹,對於李毓之對自己兩個女兒的看法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表面上看,兩個都是李毓之的親生女兒,兩位吃穿用度幾乎是一樣的。正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這手心厚實,手背單薄,李毓之偏愛陸銀華,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便說這住處吧。同住在漣漪苑,陸銀華住在東廂房,陸月白卻住在最西邊的西廂房。雖說兩處環境相差不大,但東廂房緊挨著李毓之的寢房,而西廂房卻要遠得多。且東里王朝,向來尊右不尊左,尊東不尊西。兩位小姐,立見高下。
然則此刻的西廂房有些壓抑。
“蓮兒,你說。在母親心裡,我究竟是什麼?”陸月白坐在床邊,眼裡止不住地落淚,褪去白日裡嬌縱的模樣,她現在脆弱得隨手一捏就能捏碎。
蓮兒小心翼翼地替陸月白的臉擦藥,她眼裡也水汪汪的,打陸月白出生起她就一直伺候著,對於她的委屈自然是感同身受。她柔聲寬慰道,“二小姐莫要傷心,夫人今日這一巴掌也實屬無奈之舉。小姐要多多體諒夫人的難處。”
陸月白咬著下唇努力抑制自己眼中的淚水,大概是因為強壓著情緒的原因,連帶著她的整個身體都在輕輕顫抖。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傷心的不是因為孃親今日打了我,而是因為這種冒險之事,這種容易落下罵名之事,孃親她從來不會讓姐姐去做。對她來說,我不過是姐姐的一塊擋箭牌,是為姐姐剷除障礙的一把利刃。”
“她什麼時候才能向對姐姐一樣對我呢?”陸月白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清淚落下將剛塗好的藥膏又化開了。蓮兒心疼,連忙拿手帕替她拭去淚水,“小姐這樣,叫奴婢心疼。”
此時外面響起叩門的聲音,接著又傳來李毓之說話的聲音,“月白可睡了麼?”
陸月白聞聲連忙拭乾淚水,止住哭泣,蓮兒快步上前將門開啟,對著門外的人盈盈施禮,“見過大夫人。”
“你先退下。”
“是。”蓮兒點點頭。
李毓之徑直走到陸月白身邊坐下,她捧起陸月白受傷的臉,心疼地說道,“為娘今日下手重了些,委屈你了。可還疼?”
陸月白搖搖頭,她回房多時孃親卻到現在這個時辰才來安撫她,想必孃親一回來便去了姐姐那兒。不想還好,這一想剛壓下去的委屈頓時又湧上心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她想要任性地發脾氣,想要質問孃親的偏心,可她忍住了。孃親喜歡像姐姐那樣知性懂事的孩子,所以她不能生氣,一生氣孃親就更不喜歡她了。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哽咽著開口:“孃親放心,女兒很好。女兒知道今日娘是不得已而為之,月白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李毓之抽回自己手,端端正正地交疊放在腿上,她坐正繼續說道:“此次衛奴兒未除,我終究是放心不下。瓊光宴,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出席。眼下已是八月底了,正是天氣漸漸轉涼的季節,這時候最易生病,你也要好好注意身體。月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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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月白垂下頭,眼底的自嘲和悲傷都被長長的睫毛所掩蓋。她有些難受,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原以為孃親哪怕是為了讓自己不記恨姐姐,今日也會好好安撫一番。誰曾想,所謂的安撫,所謂的探視,又是另一場利用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