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初抱臂跟在她後頭,饒有興致的看她怎麼選。
元疏桐偏頭看看他,轉身進了紅袖招。
她想,反正自己也賞不來文人雅客聚集的百花樓,不如就大大方方的同地痞流氓為伍,逛一逛紅袖招。
一進去,鴇母便揮著拍子笑盈盈過來,一眼就瞧出顧辭初身價非凡,熱絡的介紹這兒有多少“包君滿意”的特色。
元疏桐哪裡耐得住,上前推銷自己:“我也逛。”
顧辭初一直含笑不語,不知在盤算什麼,元疏桐一湊上來,他就退後,任她搶風頭。
鴇母見了元疏桐,啪的擊了個掌,拉起她的手,臉上笑出三道褶子:“哎喲!這不是那位小公子嗎?您可好久沒來了,上回那個銀衫小哥滿意嗎?”
元疏桐根本不記得有這樁,笑著抽手。
“這位,從前來過紅袖招?”顧辭初眉頭微微蹙起,半信半疑的問鴇母。
“來過!那怎麼沒來過,一來就拉著一位小哥上樓了,瞧那猴急猴急的。”鴇母越說越帶勁:“不過那小哥真不是咱這兒人,估計是瞞著家裡出來相會的,當真好情趣,男的扮女的,女的扮男的,什麼能瞞得過媽媽我的法眼……”
元疏桐完全不記得自己幹過這事兒,且不知為何,她背後莫名起了一陣冷汗,極力自證清白:“大人,我真不知道,一定是她記錯了,我真沒來過,我從來沒曠過工,真的,我冤枉……”
顧辭初滿不在乎的睇他一眼,噙著笑,還是一貫的淡定。
元疏桐卻清楚的瞧出他微微抽動的嘴角,那笑十分僵硬,而且還帶著一種殺氣騰騰的意思。
蒼天啊!老子真沒逛過紅袖招!
要不怎麼說顧國師是顧國師呢,平日裡清簡,請客的時候卻一點兒都不虛,一出手,直接包了紅袖招二層樓,一桌子擺了百十道菜,元疏桐驚的下巴都掉到地上。
推杯換盞,一來二去,元疏桐有些醉了,而顧辭初面不改色。
元疏桐沒想到,這麼一個文縐縐的顧國師竟然海量,越醉越要喝,她主動碰了一下顧辭初的酒盞,笑嘻嘻的說:“這一杯,敬大人。我王二狗無父無母,生來卑賤,是大人給我錢、救我命,還對我一百種好,謝謝大人。”
正要喝,被顧辭初攔住了,他認認真真強調:“你不卑賤,你是大昭最高貴的人。”
元疏桐只當他喝的忘乎所以,好心鼓勵她,閉眼一笑,悶頭喝了,又斟滿一杯,道:“這一杯,還是敬大人,大人才是我見過的,最高貴的人,配這當今聖上,正好。”
正要喝,又被顧辭初攔住了,只是這一次他沒說話,只靜靜的看著她,眼裡有蠱,惹得元疏桐心跳有些快。
她粲然一笑,拂開他的手,一口悶,又自顧自滿上:“這一杯,我敬自己,敬我這張臉,我可是靠它才能多得大人幾分青睞,才有今天這滋潤的小日子。”
靠這張與鹹寧女皇一模一樣的臉。
一開始的時候她的確蒙在鼓裡。
不過後來蘄城之行,好幾批人追殺,多少人將她認成鹹寧,就算沒人告訴她,她自己也猜到了。
這樣,才能解釋的通,為什麼女皇第一次見到她就大發雷霆,為什麼顧辭初對她另眼相看。
其實也沒什麼可難過的。
她挺喜歡這張臉,真的。
正要喝,顧辭初又來作怪,元疏桐無奈:“我說大人,喝你兩口酒是要你命了?”
顧辭初這回一點兒笑的意思都沒了,他的表情很奇異,像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透著隱隱的光,幽幽的,彷彿有什麼被緊緊梏桎。
他不語。
元疏桐狐疑的瞧他,又想抽出手喝,顧辭初卻非常固執的按著,她徹底惱了:“顧辭初,你喜歡鹹寧你去追啊,在我一個贗品身上浪費時間是沒有用的!”
她一把拉下桌簾,多少珍饈菜餚頃刻之間毀於一旦,她都不知哪裡來的底氣,毫不畏懼的挺直脊樑:“你們都拿我當鹹寧憑什麼?我就是我,即使卑賤低廉擺不上臺面我還是我!我憑什麼要活成另一個女人的影子?鹹寧她算個屁!她被兩三個大漢按在地上打過嗎?她有掉下萬丈懸崖再爬上來過嗎?她有徒腳從蘄城跑回金陵過嗎?她有命懸一線被四五撥人馬追殺過嗎?她沒有!她就是一個恃強淩弱、沒有教養的昏君!”
元疏桐一把將顧辭初推到牆上,高高昂起臉,食指勾起他幹淨的衣領,嘴角微勾,冷冷道:“如果我真的是元疏桐,總有一天,我要穿著燙金朝服,於宣政殿手刃她,叫右相負荊請罪、告老還鄉,逼他雙手呈上虎符,我會讓大昭,成為我元疏桐的大昭!”
說完了她卻又聳聳肩,彷彿自嘲,眼底都是落寞和卑微:“誠然,我就是個小婢子。”
顧辭初的心被什麼攥住,越絞越緊,到最後,他覺的喘不過氣。
如今的大昭急需這樣的王,可這個王被他卑劣的藏在後園,陪自己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