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筆完成時,他輕吐了一口氣,慢慢轉過身來。
攝政王一雙布滿紅絲的眼睛正牢牢盯著他,周身黑氣飛旋,像一頭即將要掙脫枷鎖牢籠的惡魔。
安遲邁步走近,伸手柔柔撫過他的臉頰,一臉悲憫。
攝政王猛然將他抱進懷裡,用力摟緊,卻一言不發,不知是在逃避剛才的問題,還是在懼怕失去。
他感覺到安遲的手慢慢從他的肩頭,沿著他的脊背滑下去。
猛然間,攝政王的一雙眼睛瞪大起來。
他的後腰大xue處,刺進了那把伏魔用的匕首,深沒至柄。
安大人一招得手,人也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一旁唐恪看得著急,忙上前去拉了他的肩膀,將他從攝政王的懷抱裡拉扯出來,連數步,保持開足夠的距離。
空寂的山間,只有撫過耳畔的山風,和魔窟內的呼嘯,詭異森然。
攝政王一臉難以置信和滿目痛苦,一雙眼睛不離安大人面龐。
安大人猛地嗆咳起來,半晌方息。
他推開唐恪扶著他的手臂,往前走近了些,看著唐淩開口說道:“為什麼?你想問這個是嗎?”
語氣和平時一樣輕輕的軟軟,然後也不等唐淩回應,就接著為他解釋道:“因為,你是魔啊!”
“你不知道你的生母出事以後,你也差點被賜死,是我爹保下了你。我爹說你臉上詛咒並未成型,所以無害,再怎麼說你都是皇嗣,不該殺。”
“後來你長到可以封王的年紀,先皇便給你賜了宅子讓你出宮。為什麼他要把你放在安家旁邊?那是要讓安家隨時關注你的動向,會不會和前朝的餘孽勾結。”
安遲說著話,低頭去看手指的傷口,還在流血,倒省得他再割一刀了。
他不再看唐淩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轉回身去在封文四周畫起符咒,嘴裡繼續說道:“這麼多年一直也沒事,本來也挺好的。可惜太子愚蠢透頂,把你扔進這魔窟裡。原本以為你必定會受盡折磨而死,卻沒料想你意志堅韌如斯,不但活了下來,還獲得了可以操縱的寒魔之力在身。”
“你出去以後,什麼事情都不管,第一件事就是爭權奪勢,暗中謀劃,扳倒太子複仇。”
“終於,你做到了,你不動聲色地讓太子知道你在魔窟裡面獲得了無上的力量,又找了理由把太子罰過來守陵。”
“那個蠢貨信以為真,真的動起了魔窟裡寒魔之力的心思。當然,他不至於蠢到會自己跳下去,他一定是想到了什麼別的主意。這個主意八成是瘋狂的。爹爹和姐姐緊隨太子其後趕過來,想的就是阻止,可惜沒能來得及……”
“你在嗎?”安遲手下描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轉回頭去看唐淩:“姐姐死的時候,你在對不對?”
攝政王這時候的驚慌無措已經平複了許多,他只是牢牢盯著安遲,一雙眼睛已經徹底變得赤紅。
他沒說話,安遲卻瞭解似地點點頭:“我猜你應該是在的。可是你沒有出手相救,一個可能是你救不了,另一個可能,則是姐姐拼死也要護著太子的樣子,一定會讓你覺得心涼。”
“你一定不明白,那個與你以音律相交,彼此知曉心意的女人,為什麼寧死都要護著別人?於是,你就放任她陪著太子去死,對嗎?”
“所以,你是魔啊!”安遲下了定論,繼續回身畫血符咒。
“安遲……”
攝政王終於開了口,不問原因,不辯道理,只是叫著那個名字,叫了一聲,又叫一聲:“安遲……”
安大人畫符的手頓了頓,低垂了眼眸,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有些凝滯的呼吸,轉過頭去看了唐淩一眼,露出淺淡的微笑。
“攝政王是想問,這些天,我對你的情意,是不是認真嗎?”
唐淩一雙紅紅的眼睛依舊在望著他,這一次,裡面流露出的,好像是期待。
可惜,安遲搖了頭。
“唐淩,”他用給犯人讀判詞的語氣對攝政王說道:“你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我安遲是不是認真,對你來說,半點兒都不重要。”
說著,他再次轉頭,一氣呵成將符咒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