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茯苓山啊,易守難攻的地勢,最容易設下伏兵的,現在可好,再想去消滅湘軍,談何容易啊!果然湘王從來不按套路出牌,他怎麼會繞過貴南城呢?如果他攻下貴南城,就佔據了最好的地勢,與襄州、青城成犄角之勢,然後毅立於南疆,這樣不好嗎?為什麼他會繞過茯苓山?即便是茯苓山易守難攻,可是那個地方畢竟在貴南、浙洲、慶州的合抱範圍之內,如果三方的援軍都到,然後和而攻之,豈不是……
焦浩然與蕭央,都是緊皺著眉頭。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湘王一路行去,也一樣緊緊皺著眉頭的,可知道這件事,會讓他們心情好一些嗎?遠遠蟄伏著的斥候們,是看不到湘王的表情的,即便看到,他們亦不能想起將這樣的小事,認真報給自家將軍聽。
是以,蕭央並不知道湘王緊皺了眉頭,是因為一肚子的腹誹:難道我不知道應該攻下貴南嗎?!難道我願意涉險到三城合圍之地嗎?!可是,我不兵行險著招還能怎樣啊!焦浩然與你蕭央二人,能眼睜睜看著我攻下貴南城嗎?!
那麼蕭央為什麼皺緊了眉頭呢?那是因為:他擔憂陸續抵達的援軍被湘王伏兵所滅。
焦浩然,則是在思忖湘王所為:的確,湘王現在駐紮於茯苓山,一時間能夠起到伏擊的作用。可是伏擊,都是在人不設防的情況之下,現湘王的所有叛軍,都在貴南的眼皮子底下,且,一旦湘王吃掉一處援軍,慶州就會得到訊息。屆時,三城皆調動兵馬,援軍亦源源不斷而來,湘王的十萬大軍真的足以再往前進攻嗎?恐怕被包餃子端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湘王是這般目光短淺之人嗎?!自己所思所想,湘王難道會沒有想到嗎?不,這裡面一定有陰謀,焦浩然覺得自己有必要看緊蕭央,不要妄自行事。
蕭央便是在焦浩然這樣的防備中,變得焦躁起來了,之前的兩場勝利,讓他對自己與蕭家軍有了信心,也更加不能理解焦浩然的保守與小勝即安。
就是在這樣心思各異的時刻,沈靈犀敏銳地感覺到了蕭央的煩躁。這段時間,她總是不離蕭央之左右,她看見蕭央浴血奮戰的模樣,汗水與塵煙的消磨,打磨了曾經的少年,當初陽春白雪的歲月,終於模糊不見,而今的蕭央,稜角分明的面龐,似乎是終於訣別了過往兒女情長的模樣。
可,真的是訣別了嗎?
被圍困已久的貴南城,還是有訊息透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紛紛傳來,所以,他們亦聽聞了——遠在月華城裡,雲妃被人呼做“妖妃”的訊息。
妖妃?沈靈犀若有所思,她努力地回想著記憶裡雲夢晚的溫柔和順,以及顧唸的固執單純——當然,靈犀不喜歡這兩種性格中的任何一種,可她依然覺得,傳言是有問題的——她們,和順的與單純的,不管是哪一個,有做妖妃的潛質嗎?有嗎?不應該!那麼,是有人在針對雲妃了。在深宮裡被如此針對,實在是一件不妙的事情,真不知道,“雲妃”可否應付的來?如此,那的確是另人擔憂的……
所以,蕭央的煩躁鬱結,不僅僅是因為貴南現在不能寸進的戰局吧?
難道,蕭央是想盡快結束這一場看似遙遙無期的戰爭,早一些回到月華城裡嗎?他想守護那個人?即便是雲夢晚,亦或是顧念靈犀也不喜歡這兩個名字中的任意一個)已經被封妃,蕭央依然是在覬覦著的嗎?!
這個假設未免過於大膽了一些,沒有人會這樣想忠義仁勇的戰神蕭央的,除了沈靈犀。
沈靈犀覺得自己想得沒錯,她以為這麼多年來的默契,讓她能夠看到蕭央眼底的陰鬱,還有淡淡的愁緒與思念,一個從軍報國的熱血男兒,會在月光下思念誰呢?總不至於是故鄉,或者是昇平將軍府的蕭大人和林夫人。
……
這一日,蕭央三人蹲在城牆上吃飯,飯菜與普通將士們無異,因為正式被納入軍中的蘭亭已經沒有辦法專程為他們準備吃的了,蘭亭總不能去做一個火頭軍吧?是以,勉強吃著這樣飯菜的三個人,顯得更加瘦削了。
蕭央與蘭亭二人因為瘦,臉上更多了些稜角,顯出些成熟的味道,靈犀卻只是尖了下巴,把一雙杏眼,襯托地更大,少了些張揚淩厲,反多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當然,這楚楚可憐之意,只有蘭亭留心到罷了。
三人吃了飯,便齊齊地立著身子,一起往茯苓山的方向望去。也許望得還可以更遠吧,目光所不及之處,心亦可以嚮往之。於是,蕭央的眼神更見陰鬱,在一身玄甲的映襯下,他的模樣忽而顯出些蒼老。是的,蒼老,與當年在夕月城的陽光下,縱馬疾馳的少年相比,竟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如此憔悴!
沈靈犀的心,就漸漸痛了起來……忽然,她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若是此戰,能俘虜湘王,我們就拿他進宮換一個雲妃娘娘吧,皇上大概會給的吧!”
聽了她的話,蕭央驀然轉過頭來,死死盯住靈犀,然後再看向蘭亭。
人生不足廿載,恍然隔做兩世。前生初心懵懂,而今亂世肩抗,伊人不能相思,牽念亦是無由,年少未及輕狂,心事難道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