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臨淄城中,某閭,一處大門之上,高懸“惸侯”三字的府邸中,依舊燈火通明。
院子中
溫何懶洋洋地躺在一張草蓆上,腳的位置,擺放著一張低矮的黑色案几。
案几上擺滿了酒、肉、果蔬。
一個穿著白色紗衣、容貌俊美的婦人,跪坐在其身側,輕輕地為他捶腿。
婦人身旁,是一個捧著竹簡、盤膝而坐,借牆壁之上,燈籠散發出的光來閱讀的七、八歲的男孩。
溫何把左腿搭在右腿上,翻了個身,右手撐著腦袋,左手舉著酒樽,抿了一口。
把酒樽放在地上,咧嘴而笑,對白衣婦人說道“夫人,歇一會兒吧。”
“不用,我不累。”白溱洧抿嘴笑著,搖了搖頭,雙手依舊在敲打身前的大腿。
溫何沒有再行勸阻,而是雙眸發直,眼神迷離,面顯感慨。
望著陰暗的天空,感受著涼風,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吾等離開太原,已經半個多月了。”
白溱洧低著頭,輕輕捶腿,小聲問道“夫君,儒家,真的有學習的必要嗎?君蒙無用餘蔭,貴為列侯,衣食無憂,何必學習這群整天講《春秋》、《論語》之徒?”
溫何笑了,搖了搖頭,沉聲
“夫人出身名門,祖上乃秦將,曾祖父白仲,更是法家人物,官至太原郡郡守。”
“且夫人出生之後,天下以黃老為尊,家中交好者,多為道家英傑,看不上儒家,情有可原。”
“儒家,剛被重用,不被世人看好,也在情理之中。”
白溱洧低著頭,咬著嘴唇,一言不發,靜靜聆聽。
“夫人可還記得商君入秦之時的狀況?”溫何腰肢用力,坐了起來,笑著,詢問。
“不敢忘。”
白溱洧拱著小白手,莞爾一笑,柔聲連連
“商君入秦,三書孝公。”
“一書,堯舜治國帝道,孝公拒之。”
“二書,商周治國王道,亦拒之。”
“三書,春秋霸道,以法治秦,孝公納之。”
“自此,法家徹底入秦,使秦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週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作為法家之後,秦將之後,她對於秦二世之前的歷史,格外瞭解,也格外喜歡。
不喜一將一卒,只喜老秦人奮發的那股勁兒。
溫何表情平淡,望著天空,沉聲,“夫人說得沒錯,不過漏了一點。”
“嗯?”
“商鞅死狀之慘,唯有李斯,可以比擬!”溫何盤膝而坐,面無表情,淡淡的說著,“法家地位確立之初,與儒相同,除了皇帝以及自身之外,待見者,寥寥無幾。”
他轉過頭,與白溱洧對視,聲音朗朗,
“如今的儒,其實就是昔日的法!”
“呂不韋曾言,奇貨可居。何謂奇?稀少的貨物!”
“儒家剛立,大漢之內,學習者,寥寥無幾,上至侯爵,下至販夫走卒,皆知而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