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仍然忍不住,在來京城後開始寫手劄,寄與明月君。
明月君是天上那個明月,又是遠方那個明月,而遠方那個明月在她心裡又何嘗不是天上那個明月?明亮,皎潔,美好,卻無法觸碰。
當她望著天上的明月,心裡想的又怎會是天上那個明月?而他們在不同的地方望向明月,不就是同望明月,遙寄相思麼?
誰說他們再沒有聯系,他們明明有。
沈夷清不知說什麼,想了好久才解釋:“我原本猶豫很久要不要給你,都已經打算捂在心裡的,但我見你對她太用心,以及……她在許昌這麼久也沒回來,我就有點擔心……
“當然,前天大雨,一定是道路不通,你等她回來,好好問問她就行了,不管怎麼樣,只是幾封信而已,你別往心裡去。”
秦諫沒說話,拿了錦盒就走了。
沈夷清急得在屋裡打轉:秦諫的樣子,比他想象得可怕。
但是,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他對他夫人那麼用心,到時候他夫人哄他幾句,撒幾句嬌應該就沒事了。
對,一定是這樣,不會有什麼事。他如此勸慰著自己,一步三嘆回房去。
秦諫回家,去了綠影園。
丫鬟過來侍候,他將丫鬟打發走,然後自己點了燈,拿出她收藏的那本手劄來看。
再看一遍,他發現果如他所想,她許多話都是既對明月說,又對陸九陵說,表面看是天上的月亮,實際是她的明月君。
那麼多信,那麼多手劄,沒有一句是提到她的婚事、她的婚期、還有他。
似乎,這是一個他們不會觸碰的禁地,是兩人心中最傷痛最無奈的事。
他一下一下翻著手劄,待第無數次看到之前沒注意的落款,猛然一驚。
落款上再沒有白雪,所以他之前沒有去追究明月是什麼,白雪又是什麼,但上面有日期。
他仔細核對日期,發現一件事,有好幾篇竟是他們當晚歡好後他睡下了,她又起來寫的。
但凡這樣的手劄,就會有些淡淡的哀愁與無奈情緒……所以,那是針對他的嗎?
和他行房這件事,讓她哀愁,讓她連覺也不睡,起來向遠方的明月君訴說愁緒,寄託思念?
恍惚中他想起來,她從未正面回應過他的感情。
他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她說他這樣的人,誰會不喜歡?這是敷衍與迴避。
他問她對他是否滿意,她說他比她想象得還好,這不是說他好,而是說她想象中的他更差。
以及……無數次的朝夕相對中,她從未主動過,因為她做得無可指摘,所以將她的消極與敷衍掩蓋了,她從不因他而喜、因他而怒,她只是擅長做“賢妻”這份工而已,而他誤以為她也愛他。
從來沒有,一切都是假的。
她真正的所思所想全都寫在信上,寫在手劄上,寄與明月君的一切,才是她真正內心的依託。
那他算什麼呢?
阻攔他們的惡人嗎?
外面一陣更鼓聲傳來,他才恍然意識到已經四更了。
他久久坐在手劄前,不知該如何自處,甚至還有些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直到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立刻在房中翻箱倒櫃地尋找。
櫃中,床底,桌底,服箱,甚至他想找她陳放嫁妝廂房的鑰匙,卻沒找到——
這是明月君珍藏的信,那白雪珍藏的呢?他能肯定,那信她一定沒有扔,她一定捨不得扔,以前他給她送的山上的幹花、哪吒的皮影,還有信上說的一對小泥人……一定都在她手上。
但他沒找到。
待冷靜下來想,她那麼謹慎的人,連手劄都用的隱語和代稱,這些東西她大概不會帶在身邊,畢竟她要嫁過來,被發現了後果無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