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逐風的心髒在想到這個名字時抽疼了一下。
受盡折磨,所求只為證道。
是對面抽的,他很自然地沒有承認。
幾年前,他在刺殺南昭一位重臣時意外得到過一句口不擇言的指控:先帝或許也曾受人迷惑。
那位垂垂老矣的皇帝,疑心固然深重,但還有別種可能,是有極其信任之人不斷往那堆懷疑的土壤上不斷添磚加瓦,灌溉施肥,使人蒙了眼睛,執意要懷疑飛鴻軍的衷心。否則何以連他最親近梁康權都對他死前一番翻天覆地的舉動深感不解?對自己苦苦守著的棺材裡藏著的罪己詔一概不知,親手送先帝最後一份心甘情願的臭名昭著。若是將南昭先帝曾滅巫蠱全族,莫名其妙得到“長生不死”的秘方相聯系,也就說得過去了。
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
或許會有人因此感慨,魏逐風毫不動容。
全部詭譎的一切,或許都指向了同一個終點。有人意圖攪動風雲,託付流言,讓全天下為他尋一件珍惜的財寶。
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問景二郎,也彷彿在問自己:“你到底,有幾歲?”
臨腰折斷的少年被無情忽視,他驅動蠱蟲,積攢的憤恨頃刻傾瀉,瘋狂在雨中大喊:“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們,我弟弟已經滿三歲了!都是因為你們!”
密密麻麻的黑色異物從長袖下湧出,蜂擁而至,很快便彌漫上魏逐風的鞋面,可就當那活物碰至腳踝面板時,不知怎麼的,竟像五六歲孩童般連聲驚叫,叫聲慘絕人寰,紛紛脫落,像一陣蜂群般鑽回了景二的袖子裡。他與這些蠱蟲簽訂過生死契約,性命與共,呼吸相連,感官也不經意共通。
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
景二呆住了。
他只呆了一瞬,緊接著眼角尖刻的疼痛襲來,他難以忍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他在昏天黑地中朝外瞪視,只見魏逐風拿弦從腳腕裡又挑起了一隻蠱蟲。
“感官相通嗎?”他輕輕笑了一下,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你刺陸揚那刀時有沒有想到感官相通。”
繃緊的弦在虛空中反手一挑,怪蟲從正中一分為二,了無生機地落了地。
黑色的液體從胃部反芻而上,在口腔裡急劇盤桓,最終禍從口出,齊齊幹噦了一地。
他越努力驅動更強的蠱蟲,那些生物距離魏逐風的距離就越遠,幾乎是生理上的避之不及。
為什麼?為什麼……
“別殺我!”景二驚聲道,這少年從口出狂言到意識完全被顛覆只在瞬息間,他呆愣道,“別殺我,我可以帶你去見折斷我脊骨的人。”
奏效了。
魏逐風擦了下弓弦,平靜而幽深地抹掉了看不見的血。
盡管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這些蠱蟲會對他望而生畏,但大可利用,嚇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他站在十七歲的末尾時,也覺得天地無處不可去呢。
成長和成熟,是從哪裡開始攀爬而起,是不再大放厥詞,跳脫上挑的眼角,還是不敢冒險的後顧之憂。
他放飛了一隻鷹,目送著它飛遠,狠力踹了一腳,“帶路。”
衣裳全被浸濕,卻從此時開始,才不知不覺湧動著刺骨的涼意。
景二郎人已經木了:“你為什麼這麼維護他,值得嗎?”
他反唇相譏,不知天高地厚地鬨然一笑:“他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