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猛地轉頭,仍舊是那幾個懨懨的丐幫小孩,和遊手好閑的浪蕩子。
一片虛空裡,沒有要來殺他的人。
回憶彷彿和現實交疊了。
“怎麼了?”知府並不滿意敷衍的“本能”的答案,依舊對他言及的算命念念不忘,順著人驚詫而猶疑的目光看過去後,毫無發現。
真是一驚一乍,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無事。”陸揚忽然問,“這樣大的雨在春日,常見嗎?”
“自然,”路員外笑笑,“驚蟄已過,春雷一響,萬物複蘇。”
“只憑一把傘,可還能趕路嗎?”
“恐怕是不行了,不如像我們這般,找個地方歇歇腳,等雨過了再前行。”
陸揚有些失望:“哦。”
他不太明白自己,才短暫分開一會兒,就像有什麼分離焦慮似的,心急如焚,如坐針氈,過一陣想起來,又過一陣又想一遍。難道該怎麼趕路,去何處借傘,走哪條捷徑魏逐風會想不到嗎?他只會計劃得比自己更好。
可是……
待久了也是無趣,知府物盡其用,哄騙著陸揚講了幾個江湖豪傑的傳說故事。他打起精神講得繪聲繪色,知府聽得如痴如醉,興致上頭時竟反客為主,神經兮兮吩咐眾人皆附耳過來:“前些天上京城出了一樁怪談。”
眼見人人都被挑動起,他才滿意地接了下句:“傳聞有人借屍還魂,死而複生。”
他將故去的飛鴻大將軍戰績連同冤屈細說了個遍,正洋洋得意時,見那書生一派尷尬之色,時不時還要咧嘴笑一下,神情古怪,又好看又難看的,便不高興地說:“你不信啊。”
陸揚“啊”了一聲,乖巧坐正了,說:“我信呢。”
“一封罪己詔,就這麼替人平了反,真令人唏噓。如果這位大人泉下有知,興許也會感到安慰吧。”
知府畢竟高一級,頭不好,但我想起此人事跡,忽而慶幸他死在北疆,沒有親身被磋磨,還要眼見一些汙糟事,見著自家兄弟佔山為匪……算了,如若是我,我肯定是不打算去招安的。”
一人怯生生地說:“其實我家還偷偷設過陸大人的牌位呢。”
一個小吏嘿嘿一笑:“別怕,我家也有,還是生祠呢。我爹敬供一切強者,十年前橫空出世,他算一個。”
再講,便要落到不該的地方了。
問不可言說的人是否後悔,問上天可曾不公。
陸揚將那塊紅薯翻來覆去地搓,外表一層皮都快揪幹淨,不知是不是凍的,從這個話題開始後就莫名其妙地紅著。
他捂了下臉,將紅薯包好,放在心口的位置。
感覺這裡會暖一點。
“你們說,人在死之前會說些什麼啊?”
想到此番陰冷的連環兇殺案,“那在殺人之前又會說些什麼呢?”
一陣鬨堂大笑:“多半是,你可曾還記得昔日種種,拿出銀錢饒你不死,我要你償命……”
“我要你償命。”
一陣疾風吹過,屋裡的蠟燭順勢滅了,緊接著,在距離陸揚咫尺之離,傳來一句尖銳的慘叫。
“啊!!”
他猛地起身,下意識摸腰間,手一落空便立刻恍然大悟,立刻傾身,撿起還沒完全熄滅,留有些許火星的木柴朝風湧動的方向砸去!
風瞬動的位置,就是人的位置。
陸揚耳邊忽然浮現出清早路員外向他們第一次描述此間案件時的低語。
他說:“除了男屍,女屍,還有一個不好分門別類,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的。”路員外一陣膽寒,強忍著不適道,“在女人小腹中有一具成了形的嬰屍,因而不好算數字。”
嬰屍。
懷孕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