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拙劣的手段,他還是會被騙到。
他問:“哪裡來的筷子?”
“我一早就密起來了。噓,別說話,快吃,趁他們沒發現把肉全都吃完。”陸揚動作很麻利,一看在北境有條件的時候就從沒有虧待過自己。他下完所有自己能吃的、和在觀察裡發現魏逐風愛吃的,魘足地眯起眼睛,反反複複盯著離他過分近的鼻尖,意有所指地感嘆:“長得好看的確是有優待的。”
魏逐風想問有什麼優待,轉頭發現自己的碟子已經全部滿了。
“這裡。”陸揚用指縫挑起一隻耳垂,輕輕地說,“缺一隻耳墜。”
魏逐風不知有沒有當真,只說:“明日我去穿,什麼顏色的好?”
“我想想看啊。”
既然讓他想,無所謂只是調笑也並不當真,那就天馬行空想到何處是何處吧。
不知不覺間,距離拉得太近,他眼底閃動的驚奇的光,統統一覽無餘。
他手舞足蹈地描述著:“興許是,很亮,很亮的那種,像寶石一樣……的藍色。”
陸揚眨了眨眼,變得沉默,單純的僅僅是對豔麗耳墜的歌頌戛然而止,因為如何贊美都好像別有用心地指向了其他去處。輕如鴻毛的一陣亂息從臉側劃過,被形容成山神的寶石的眼瞳就在那麼一瞬間,迅速靠近,又迅速離開。
他腦海裡一陣空白,忽然想起了三年前不凍湖的風。
還有迎風飄動的蘆葦。
“哐當——”
黑無常轉頭,一向敏銳卻恰好錯過了這一幕,“什麼聲音?”
一息之間,圍爐煮茶的一圈人全部站了起來,動作快得驚人。
哥哥擋在小白身前,殿下與陸騙子並肩而立,下一刻就能夠拔刀。
黑無常小心翼翼出門檢查完,回來撣雪時見著神情尚未松動的一群人,忽而覺得有些荒謬的可笑,搖頭自嘲道:“風聲鶴唳。”
畢生所求的安定與安全,其實片刻間亦可隨時顛覆。
魏逐風懂這句風聲鶴唳,莫名沉默下來。
“是貓?”小白繃著臉,一張口時嗓子有些化不去的喑啞。
“積雪壓倒了一面牆——什麼破工程。我去看看能不能修,至少扶起來一些。你去哪?”
大門一開一閉沒能吹涼陸揚的耳垂,他正因為目光炯炯的注視而變得通紅。
魏逐風喉間滾了滾,很是善解人意地問:“吃好了嗎?”
陸揚捧著小腹,只感覺說什麼話都不過腦子似的,慢半拍地說:“特別飽。”
“很好。”殿下朝兄弟二人彬彬有禮點了頭,飛快地說,“你們自便吧。”
去修牆也好,抓貓也好。
他要去找他的不凍湖。
雖然魏逐風在起先就沒有表露出留宿的意願,但黑無常不可能不給他準備房間,又因是半道才順路捎上一人,因而只準備了一間。
陸揚隨身帶著火摺子,但是他一直沒機會點起來,因為手腕被攥得太緊,連一絲間隙都沒能留下。
他小時候帶宋舟的時候帶丟過一次,差點以為找不回來了,崩潰地站在路中央大哭,很多人對著他指指點點,但是他不在乎,後來陳老頭領著個被糖騙走的小丫頭回來,他才沒繼續這樁放在平時會覺得很丟臉的舉動。
越來越大以後他慢慢想起這件事,才意識到,陳老當時是想要怪他的,怪他神經太粗糙,怪他帶孩子撒手沒,是硬生生被他哭得停了責難,摸著鬍子為難地教誨道,抓孩子一定要抓手腕,抓手肘,抓一切能立刻使上勁的地方,不能不痛不癢地牽著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