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萬壽，前來朝賀。陛下大可去查請帖。”
趙烜目光陡然激靈了一瞬，意味深長在他身上來來回回打量。
陸揚提刀逼近宵小之徒咽喉，一派赤誠之色，朝趙烜邀功：“此人鬼鬼祟祟躲於窗前，被我察覺，陛下不必聽他挑撥，胡言亂語，抓起來嚴審便知是哪一國的使團，也可知到底有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只是……現下上京魚龍混雜，渾水摸魚者不計其數，諸國虎視眈眈，丟了個人，也罷，不是什麼大事。喂！你是誰？無詔無傳私自入宮，闖入此地，意欲何為？”
“在下有詔書。只聞上京風貌絕佳，宮中歷史悠久，為一方妙談，心嚮往之，沒能打招呼潛行至此，不料迷了路，被人擒住，恰好您及時趕到。是在下失禮了。”
陸揚一怔，狐疑地覷了他一眼，直到魏逐風從腰間摸出錦囊，神色自若遞給趙烜。
錦囊中是一封宣詔，一封請柬。
陸揚演得很認真，踮起腳尖又將朝自己拉近了一點，怒氣沖沖地威脅：“你別耍花招。”
“將人放開吧。”趙烜拆開請柬，冷淡打斷了他天花亂墜的表演，又咬牙切齒道，“二殿下，有失遠迎。”
陸揚撒開手，憂心忡忡，似乎在拼命回想這是哪一位二殿下。
魏逐風撣了撣袖口，十分刻意地驚訝了一下：“難道陛下沒有看清？本王已然有封號了，官職雖然不高，也算有個差事。”
此話一出，倒是陸揚驚訝地抬起頭，眼中波瀾異動，卻剋制著自己並未朝人看去。
“裕王殿下，深夜迷路，誤打誤撞，我就當你所言非虛。”趙烜扔掉手中那把刀，身後跟著的侍衛卻步步向前來，他示意不必輕舉妄動，臉色已然不好看了，“欺騙隱蔽，此乃陰謀。光明正大，此乃陽謀。北境戰事初定，你是料定了朕拿你無法？朕大可以扣留你在上京以作要挾，別忘了，竟然在此時派你出使，想必你父皇和兄長也只是視你為棋子吧。”
“怎會呢？您也說了，我無關緊要。一個到及冠之歲才得封王的皇子，您用我去要挾太子殿下？我和您一樣沒有選擇，”魏逐風說，“強龍難敵地頭蛇，在南昭境內，哪怕是本王也不得不馴順溫良。您放心，決計不會再有下回。”
“但願如此。”
“南昭的皇帝請留步，本王還有一事。今日之舉雖然是個誤會，但此人以下犯上，不能輕易放過。上京熱鬧繁華，宮中更是如此，令人心生嚮往，只是曲徑通幽處，偏僻之居只住了一位大人，不知是何身份？”
鑼聲二記，梆敲兩次。更夫巡迴，嘶啞聲餘音繞梁，亥時將至。
天氣日漸涼了下來，從袖口揚起的風灌進心口，趙烜金屋所藏的寶藏，終於有朝一日重見天光，恍惚中似乎一直在夢裡重現著同樣的一幕。無論是誰，不斷迴圈重複，用一副看不清面孔的模糊面龐，質問他，此地所住，鎖住的是何人？
驚懼不歇，偏偏惡鬼毫無所察似的，又逼問了一步。
趙烜不由自主將目光投向陸揚。
囚籠中的金絲雀臉上泛著酒後的紅暈，呆愣痴傻，並沒有站在他這一邊。
他的囚禁和執念，孤立無援。
他開始恨所謂的愚忠和順從。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趙烜壓制著握拳爆出的青筋，斥道，“滾出去！”
“既然無關緊要，我有個不情之請，不如便向您討要這個人，作個小廝隨從，跟在本王身邊，照拂本王在上京駐留的這段歲月。”魏逐風滿眼都在說，他目的單純，只是想要趙烜所看重之人做小伏低，用來折辱，並不知其人身份，直接又殘忍。只要趙烜不承認陸揚到底有多麼重要，就不可能拒絕他的要求。很巧，趙烜就算即刻將人絞殺，送死訊給魏潛雲，也偏偏不能承認故人死而複生。
皇帝每天要批閱許多奏章，洞曉天下事。
他知道當年之事有所麼不堪一擊，知道先帝的私心和懷疑，後悔和愚蠢，知道時至今日仍舊有多少百姓在路上為陸揚設了祠堂路祭，所以哪怕太昌府的舊軍隔了三年，依舊不能下任何詔令，作為叛軍誅殺或處決。
時間會磨去不忿、不平、不公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