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不能裝成豐功偉績的聖人,在乎誰會愛他,給他一顆糖。
要的只是一顆糖而已。
他笑完一道痕跡從眼角滑過,痛到極點的無可奈何變成了狠厲,“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魏逐風喉頭動了動,緊緊地像盯住獵物一樣咬死著他,一遍又一遍催促道,“作為交易,我會助你達成心願。”
壓抑的呼吸聲,刻意放低的語氣。
客套,和等價交換。
陸揚皺了皺鼻子,說:“不用。”
涉及到別人,他彷彿即刻醒了過來,急忙辯解道:“不用,你別摻到這趟渾水裡來。這是我的事。”說真心話也彷彿不再困難了,他覺得前半生太過婉轉,有很多話沒有好好說,真的很遺憾。
他平複了心緒,吹著冷風,臉紅褪去許多,堅決地說:“這是我的事。你要的地圖我已經畫好了,我不知道你在找的是什麼東西,但是你不可以私自去冥槃殿見梁康權。我沒有在刻意拖延時間,我的手要伸到皇帝身邊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以方入股的酒樓,我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圈禁三年並不是坐以待斃,燈絳閣欠我一個承諾,證人不日就會入京。我希望你走,離這裡越遠越好,這是我的事。”
再灼熱的酒,也會被晾冷。
魏逐風抬眼看他,分不清自己是要諷刺陸揚不自量力,還是為其人膽大包天螳臂當車感到一陣後怕,卻見人用沉沉目光施加於他臉上,如懸崖峭壁間一腳踏空的旅人。
“能夠再見你一面——是意料之外的事。”
雙腳踏空。
目光相撞的一瞬間,心口都是相同的,這樣的心情,於是不約而同想到了幾年前不期而遇的中秋月夜,手指交纏,心跳失控。
他所求之不得、執著多年的,或許只是這樣一個答案。
這樣一句話。
僅此而已。
陸揚喝完酒,又情緒過激,後來就有點呆,像認不出對面很稀罕地一直看,一直看。
不知和那位“長幾歲”的小姐相看時,是不是就是喝成了這副人畜不分的鬼樣子。
春風得意,少年得志。
魏逐風轉頭,在他看不見的輕微抿了下嘴角。
他信了一日看盡長安花。
於是過了很久,腳步聲已然很近了,陸揚才察覺到有許多匆匆的人正在逼近。
他霎時間酒醒過來,飛快地抓起人的胳膊,卻是怎麼都拽不動,情急之下真是萬分不理解,陸揚快要急瘋了:“走啊!”
鑾駕,車鈴,亂了的白玉佩環。
是趙烜。
“走啊!”
魏逐風不為所動,甚至淡淡地瞟了一眼他抓著自己的衣袖,將酒杯撿了回來。
陸揚驚覺,他撒開手,出了一身冷汗,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進來時沒有避人,你是故意的。”
四目對望,魏逐風的目光十分清明,不躲不藏,沒有分毫偏移,虎視眈眈,一刻未變。陸揚打了個寒噤,忽然看不清魏逐風在想什麼。
車架駛入,隨從四散開,燈籠打起照亮前路,小院亮如白晝,方可窺見趙烜的臉像死人一樣慘白。他在完好無損,能蹦能跳能養貓的陸揚身上剜了一眼,從近衛腰旁取了刀,笨拙地提著一柄重物,一節一節走上臺階,向不速之客逼近。
只要他想,用權力和金玉堆起來的九五至尊看起來還是很有威嚴的。
只是天底下最不怕皇帝的兩個人此刻都在這裡了。
趙烜提刀層層逼近,陸揚卻仍不知魏逐風作何打算,強裝鎮定,忽然感到手心裡被人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比蜻蜓振翅更低頻,像地獄裡的惡鬼,誘惑引渡忘川的凡人。“求我。”
陸揚不是聖人,他只看了趙烜一眼,又飛快地轉過頭來,像被深深迷戀住一般心照不宣道:“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