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逐風一個頭兩個大,幾乎要失笑:“你不外傳就行。”
“那我待會再叮囑一遍,你放心,他們都是自小在我身邊照顧的,父母子女的身契皆在府上,不會出去到處亂說。”吳蘭蘭長籲一口氣,嘟囔著,“你怎麼沒輕沒重,什麼話都能亂說。低賤什麼的,終究還是要自己說了才算嘛。”
“我沒有亂,通常也不說。”
“……”
圓月下,她粗淺地審視了一番先前因心懷目的而矜持沒有仔細端詳的“新朋友”。
行如清風,渺如皓月,周身皆不可近。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殿下,”一時間吳蘭蘭想不到更合適的稱呼,只得脫口而出,“殿下,其實你有點瘋。”
你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不在乎有沒有朋友,是否被追殺,甚至連活著,也是無所事事的延續。
牆角的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知道再暴露於天光之下時,他已將洩露的情緒藏得天衣無縫,不見天光。
“勞煩,”魏逐風有些無所謂地說,“你知道城中那條運輸河道的渡口在何處嗎?能否替我指一條通往渡口的路。不要最近的,也不要刻意繞遠路的,最好是房屋眾多,簷角一層疊著一層,細碎處得以掩住腳步的。”
吳蘭蘭思索片刻,猜到他還有事要辦,詳盡地交代了個遍,突然又想起自己信口開河的論斷,幹巴巴往其後加了句沒什麼用的“小心,注意安全”。
魏逐風道謝,要轉身離去。
“哦對了,你的名字不敷衍,我曾見過另一個姑娘,單字‘舟’,或許就是在小船上撿的,才輕巧給了這麼個名字。照樣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比尋常人皮肉結實,武藝精湛,行八方走天下,說人壞話一整天不帶重複的。所以不必厭棄你的姓名。”魏逐風頓了一下,至今也不理解為什麼因為叫蘭花就會感到自卑,“所有人在給自家孩子取名時,都飽含最完滿的祝願。”
馬車那方久久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兒,吳蘭蘭破涕為笑道:“我們是朋友了,對吧?那我最後再問你一個有點冒昧的問題哦,這位小舟姑娘,便是你不願意與人相看的理由嗎?”
魏逐風搖頭:“不是,是因為一個騙子。你說得對,我的確是瘋子。倘若他落到我手心裡,我會讓他把我吃過的苦,受過的屈辱,千倍萬倍償還回來。鎖鏈鎖不住就砍掉雙手,眼神嚮往自由便剜去雙眼,我會讓他知道,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受制於我。他的全部都是我的,喜怒哀樂,愛或者恨。要麼愛我,要麼恨我。”
他消失於夜色,去追一個驚豔絕倫的騙術大師。
天邊無由下起一陣小雨來。
月亮沒了,連光亮也短缺,盡興的人們相繼回到家中,房中亮起微弱的燭火。
吳蘭蘭不愧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若不是長在閨閣中,很有替人謀財害命的本事。
這條遮掩住身形的路,不僅掠去了魏逐風行動時的影子,更暴露出牆角不知何時逐漸逼近的暗影。
黑貓翹起尾巴,從清淩淩的青磚瓦石一躍而下。
恰逢此時,跟了一路的人馬終於忍不住動手,專挑踽踽獨行的時機。
魏逐風很有名。
不是作為這個名字有名,也不是因為家世,職位,閱歷,等等一系列其他十七歲之前的經歷。
他作為一個符號,作為邢蒼樓近一年來最聲名鵲起的一條狗,收割掉了無數頂項上人頭。
敢做這筆勾當,自然要做好被討債的打算。
殺瘋了的黑衣人一擁而上,不同於地下角逐場人均手中沒有沾過血的“婦人之仁”,死士不計代價,不留餘力,只要人命。
不知何時,這雨逐漸變得滂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