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溜了一眼,很快便離開了。
由冬入春,又由春入夏,四季更疊,困在幻境裡絲毫感受不到,像活了一輩子那樣長。
這天新兵又出來接信,默默好奇這月的陸大人是怎麼被教訓的,輕手輕腳踏進冰渣子裡,視死如歸地抬起手臂,未料大鷹竟沒有盤旋而下,只是淩空扔下個什麼東西,原地打轉幾圈便徹底飛遠了。
背後說人壞話是會遭到報應的。
他還沒來得及將投送撿起,眼前就出現了陸揚的身影,他上前幾步,腳步急迫,好像是一早就在此處等了。
拆開信箋,他神色一變,似乎早就知道他躲在草叢裡似的,即刻回身,短促吩咐道:“捂住耳朵。”
新兵聽到命令下意識抬起手掩在耳邊,但仍有一聲久久不散餘音繞梁的殘音順著沒能完全掩住的縫隙灌進耳道,他只聽“嗡——”的一聲,眼前的一切徹底倒轉了過來,霎時間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撲騰栽倒在地。
這是什麼東西?!
他勉強睜開眼,見陸揚臉色也十分難看,手鐘一個指頭大小的銅鈴竟撞出了巨鐘轟鳴的架勢!
他的頭被一掌按下去,手掌的主人不耐煩地皺著眉頭:“餘波未盡,別礙事。”
不知過了多久,新兵才驚魂未定睜開眼,盡力不礙事地環顧了一圈。
他驚呆了。
伴隨著陸揚心魔同生共死的冰雪,竟在這片刻間消融殆盡,圍繞著流放之境的只剩了一灘孤零零的雪水,恍若先前種種皆是他在死前的一場幻想。
故步自封之人眼睫上飄落了一片雪花,被春暖花開的熱風撲滅。
新兵驚恐地發現陸揚身上多了許多道突如其來的傷痕,刮在白衣上顯眼極了,不像是尋常的武器留下的刀口,更像是傳說中得道飛升大能的天道降下的雷劫和風刃。
他猛地搖搖頭,把這世上有神仙的想法迅速就排出了腦海,瑟瑟發抖地擋在了陸揚前面,就像小時候烈火燒城有人擋在他身前一樣,只聽一聲輕笑:“我聽老張說,你喜歡我啊?”
老張就是那個顫巍巍但是話很瑣碎的瞎子。
新兵臉一紅,急忙想要辯解,然而他卻發現高嶺之花的陸大人雖然說著讓他有點羞赧的話,可神情十分自如,似乎並不是他誤解為的那個意思。
於是新兵半跪下來,想到故鄉的月亮,堅定地說:“是的。”
陸揚的頭發散落在胸前,狼狽卻溫柔地注視著新兵,忽而回頭巡視了一圈:“這個幻境已經解了,我的刑期已到,被赦免回邊。”
“為何這樣突然?”新兵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急匆匆地察覺到不對。
“喪鐘響了三聲,皇後娘娘過世了。如若只是為了這個,應該也不至於大費周章來喚我。怕是……怕是有大變故。”陸揚思忖片刻,惡作劇似的挑了挑眉,“我聽聞有個魔神血盆大口可止小兒夜啼,也不知是從誰口中流傳出的謠言。”
“……才沒有,不是我說的。”
他的身份若是太展露本性容易壓不住人,給予太多外露反倒是留下把柄。
無憂無慮什麼也不用想的時刻,彷彿已經在很久很久之前了。
但是陸揚還是接受了新兵的好意,不遠不近點了點頭,說了謝謝。
隨後他便掩起外袍離開了。
有人在境外等候,一見二人露面,話不投機亮起刀來。
新兵打了個哆嗦,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要卸磨殺驢!
是啊,他和老張陪著陸大人待了這麼久,一旦將兩位主將不和反倒將陸揚軟禁的話傳出去,還不如殺了方便。
寒光閃到面前了,他嚇得跪下,忽而被一隻手擋下:“勞駕。”
僅僅兩指碾過刀背,頃刻間粉碎,積攢了許久的怒氣在瞬間爆發。他笑意盈盈地施加著威懾,“我現在不是很有心情和你們說話,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