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哼著歌一邊朝前走,唱到高興時興致高漲朝前踹了一腳。
新兵:“……”
那一坨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鼓鼓囊囊挪動了片刻,幽怨地回了頭。
前幾日大雪封山,新兵也不清楚那一位的進境到了哪一步,反正身體上倒是越來越冷,藏在屋子裡烤火爐也能從外到內感受到寒涼刺骨,宛如空中有什麼細小如牛毛的冷氣,從每一寸肌膚見縫插針,穿幾件衣服都防不住。這對一個善於抵擋寒冷的西北人而言簡直是聞所未聞。
他婉拒了老兵興致勃勃喊他出門釣魚的邀請,選擇在這一天接受境外的投放,也恰恰是因為遮天蔽日的烏雲中透出一陣短暫的暖陽。
橘黃色的光吝嗇地透出一線,很是愛惜美人一般,不偏不倚地晃在其人的眼睛,空靈、富含求知慾、引人入勝,而大煞風景的是,這光景下新兵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眼角猙獰的疤。
這傷伊始似乎是可以治癒的,但由於人的放縱不作為,硬生生發炎潰爛,爛成了一塊死肉。
空地上蹲著一個漫不經心的影子,被一件白色鬥篷蓋得嚴嚴實實,只透出的上半張臉也能看出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仿若天上的謫仙,與行伍格格不入。
新兵不自覺摒住呼吸,將外翻又順拐的腳步收了收,生怕驚嚇到這位貴客。
一隻手拽走他,竟是神出鬼沒的老兵。他淺點了個頭,問好道:“陸大人好。”
上位者覷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老兵語焉不明:“有‘那邊’的信。”
“嗯。”
這信三天來一回,說的都是差不多的話。
責令彙報近況,問他是否反省,囚期未到乖乖在囚籠裡待著。
老兵說:“北巍皇帝將小兒子送進了邢蒼樓。”
雪地中的人微微動了一下,沉聲問:“受命於誰?”
“北巍太子,不是後方,是前線。”
這二人打的什麼啞謎,怎麼一句也聽不懂?為何要在幾日一到的重要書信裡贅述這些邊角料的小道訊息?
新兵摸不著頭腦,卻怎麼也看不出陸揚神情的異樣,他只在初初聽到這個名字時詫異了一瞬,而後再也沒有其他特殊的反應。他開始懷疑,陸揚是否具有正常人的情感波動。
老兵:“如何回?”
還不知道自己在下屬心中被質疑情感的陸揚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做出了一個好像是笑著的表情,對這番隱藏的試探和挑釁充耳不聞,狀若無辜地說:“你就寫‘哦,知道了’,就行了。別的多一個字也不必回。”
他們撒開腳丫子就要撤退,忽然又聽公主殿下叫住:“那個,那個新來的。”
新兵抖了個激靈,整個人都精神了。
“沒人教過你該如何在雪地行走嗎?你走路盡踩軟雪,咯吱咯吱老遠就能聽見,軟塌塌的一片腳印暴露在那裡就能被敵軍偵察。”陸揚皺起眉,挑剔地審視,最後下了評價,“不夠細心,就在腳下的人都發現不了。是不是但凡有什麼異常都要到了眼前踢一腳才能察覺?用你的項上人頭來祭奠你踩出來的這片殘雪?那沒事了。”
一無是處只會送死的新兵灰頭土臉地退下了。
陸揚瞧著人影沒了,嘆了口氣,抹了抹刻意板著的僵硬的臉,有點羞愧地把藏起來的捕鳥籃子重新拿了出來。
今天晚上睡前他都要爬起來再想一遍這事,他真該死啊。
哦對,他不用睡覺來著。
幾只土生土長的肥鵝恰巧趾高氣昂從他身前走過,他聚精會神一個撲騰,卻是雷聲大雨點小,一個指頭都沒碰著,倒是鵝毛滿天飛揚濺了他一身,得逞的鴨子們一個個嘰嘰喳喳不知是否在嘲笑。
鬥篷大俠鼓了鼓腮幫子,冷冷呵斥了一聲,與鵝大軍大眼瞪小眼,依舊是誰也不服誰。
他伸出食指一指:“你,嘎嘎的,跟我走,今天燉老鴨湯,嘎嘎的,好喝。”
大鵝反抗:“啊啊啊!”你他大爺的眼瞎!老子是鵝。
“不許嘎。”他照著鴨子頭面無表情地一捶,直接把花枝招展的村頭一霸打得眼冒金星。
撲空的小將軍並沒有被這一點挫折所擊倒,轉頭換了份差事,又去嚯嚯今日還沒人領出去放牧的牛群。
他躺在其中的一頭牛背上,悠然自得地咬著根草,領著排成一列的隊伍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大雪蓋住空茫的腳印,陸揚咬住葉笛,下意識吹出不成曲的調子來,曲調一出,他猛然收縮瞳孔,像被燙了一下。
末了,他回過神,將葉片撕碎,指間不住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