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一根延伸的樹藤絆倒,滾了幾圈,額頭重重撞在了一塊界碑上。他淚眼模糊地抬頭一望,驀地呆住了。
這是小鎮的名碑,是他血流漂杵的家鄉。
再一轉頭,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砍刀到了。
男孩閉著眼,只聽見一聲中年男人沉悶的“嗯?”
他饒有興致地蹲下來,用斧柄搗碎了屍體森然的眼眶。
行兇者百無聊賴地嘀咕,語氣中帶有一股難以掩飾的興奮:“這樣就不必去投胎了。”
“到你了,小子,藏得不錯。”不折不扣的誇獎下,是終於走到終點的求生之路。
男孩急中生智,抖著身子往後拖行了幾步,高喊道:“你是誰!你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這一叫竟莫名令男人停了下來,躊躇片刻,他彷彿是對自己說話一般,漂浮得如同遠離塵世之外:“為了造殺孽,為了往生極什麼。”
絕望的浪潮惡狠狠將男孩淹沒,他猛地閉上眼,忽然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面前呼嘯而過,洋洋灑灑濺在他半邊臉上。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如同大夢初醒般猛然睜開眼,確認呼吸俱在,深呼了一口氣,繼而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直接被掀飛了的頭蓋骨。
男孩懵住了。
手握砍刀的兇徒身首分家,似乎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也沒搞清楚到底是哪兒來的不速之客。
男孩回頭,見著了一個身高八尺的陰影,不明地將他全身牢牢籠罩,沒空出一絲缺漏。
“你,你是誰?”
烏雲密佈,早已不見皎潔的月光。
醞釀已久的磅礴大雨終於密不透風地降了下來。
男孩與這奇怪的默不作聲的人一起,將石碑下那幾具混亂的屍首收了,掩成幾個土包。
事已畢,那人轉身要走,男孩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猛地抓住了對方濕透了的衣袖,心裡非常害怕會遭受那個殺人魔一樣的下場,可是冒著骨頭被掀飛的風險,他依舊喑啞著哭訴道:“救救我娘!”
男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也不知道是誰教習的三拜九叩,錯漏百出地行了一番大禮,將默許的那人拽到了幹涸的枯井旁。此人探身去瞧,竟聽見一陣微弱的嘶吼聲,還有撲面而來擋也擋不住的血腥氣。
他不動如山的神色終於崩了一下。
“娘!娘!”男孩沖著枯井中大喊。
女人怔了一下,咬著牙虛弱而不可置信地回應了一句:“小景……”
男孩還在六神無主地慌亂,那人已經動作極快地將吊籃撐了上來,見女人身上滿是血汙,瞧了一眼掉頭就走。
名字叫作小景的少年急迫地跟上去,牙齒都快咬裂了,“救救她,您既然救了我,也救救我娘吧。”
如果是蘆葦深處玩老鼠的老江湖,尚且還能玩弄幾番嘴舌,添油加醋來幾句將人供到廟裡去的恭維,可這只是個十一二歲的未經世事的少年,他就是想破頭也攔不住陌生人執意要離開的步伐。
此時,他終於惜字如金地開了口,竟也是一番清澈見底的少年聲。
他道:“我救不了她,所以我現在去尋能夠救她的人。”
小景呆了一呆,他雙手握緊,竟被這不算安慰的安慰定住了心神。
他驀地一想,這位少俠看起來就不像是會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