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刀鞘熔了,那刀呢?”
“這個啊,”他摩梭著不平整的刀柄,“這世間有千萬把刀,有長有短,有的鋒利有的滯鈍,有的天下聞名有的默默無聞,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關鍵的是哪一把刀握在我的手上,我選擇誰,誰就是望山。”
魏逐風身體陡然而震,疾風擦滅燭火,窗臺的支架吱呀一聲被打倒,骨碌碌滾落了好遠。
不知為何,令他想到了屍山中的頭骨。
黑暗間微光間隙裡,他唯一可視的唯有一雙不屈的眼睛。
“你還沒回答我喜不喜歡這個名字。開心嗎?”
魏逐風沒有回答。
那人起身,衣角摩擦著發出窸窸窣窣的細響,在朝什麼方向走去。
魏逐風仰著鼻子嗅了嗅,聞到了一陣梨水的清甜味,他拽住陸青嵐衣角的下擺,毫無緣由地晃了晃,又湊在鼻尖沉默地將整張臉埋了進去,像是在確認什麼。
冰冷空氣中但凡有任何溫暖的東西靠近,都會尤為明顯。
他閉著眼試著讓腦海中理不清的思緒停下,專注地停留在當下一刻,他感受到那人寡言地停下腳步,是不同於衣物布衾和燭火炭盆的熱,是人的氣息和呼吸。
魏逐風撚住衣角的手僵硬地停下,黯淡下看不清細節的臉逐漸靠近,微微張開的唇從他耳邊和脖頸旁滑過——
而後毫無眷戀地向前,伸手,猛地關上了窗戶。
呼呼的風聲被戛然喝止。
陸青嵐點起蠟燭,幽然地向下瞥了一眼,將扭曲著身體閉上眼彷彿在等待什麼的魏逐風照得無所遁形。
少年的臉咯噔一下紅透了,他強自鎮定地曲起了腿,動作很小地抓過了兩三本書蓋在大腿上,一目十行地閱讀著一本用梵文寫就的遊記。
半刻鐘後,魏逐風彎著的不自然的腿默默順了過來,那本用來裝樣子晦澀難解的書卷也被隨意丟在旁邊。
陸青嵐放下筆,攏住了手指,微微笑著道:“你若有什麼不懂的,拿過來我替你講。”
“你明明知道不是……”
“不是什麼?你說,不是什麼?”
魏逐風閉了閉眼,惱羞成怒道:“打一架吧。”
“那可不行。”陸青嵐打了個哈欠,把袖子蹭到了手肘,露出一截又白又脆的小胳膊小腿,彷彿一折就碎。
只是那小臂上有許多道深可見骨的疤,走向扭曲,像一條條爬行的蜈蚣,另外還有新傷結出的血痂尚未掉殼。
魏逐風知道他是寫東西寫煩了,心火灼燒,還是皺著眉給他捲了下來。
他將鬥笠戴好,背過身掩去一雙平實凜冽的眼睛,道:“我出去淋個雪。”
他將要邁出門時,一個聲音在背後溫柔地說:“早點回來。”
魏逐風漫無邊際地亂走,竟不知何時來到了學堂前面。
孩子們睡在後面的堂屋裡,寂靜荒涼的院子空空蕩蕩,一眼望去只有他一人,一棵光禿禿的棗樹,還有一塊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