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拖泥帶水,即刻從魏逐風身旁掠過,偏身與他目光糾纏一瞬,而後足尖輕輕一點,便遠上千裡之外。
方才被他多番抱怨的幾千臺階,化作齏粉,碾碎於腳下,不曾留戀一眼。
清淩淩的鈴聲撞響在涔涔山澗,這時他第一次用自己身體奏響雙生鈴的樂章。
鈴音入耳,仿若一錘定音的錨點,像一個永遠刻上魏逐風姓名的標記。
不知不覺中,原來不僅僅只有陸青嵐給他留下了印記,他也反過來,在陸青嵐身上留下了痕跡。
魏逐風蓄勢待發,將那把重要的弓綁在背上系緊,排除掉一切幹涉到他的跳躍的雜物後,便如同一陣疾風般向上竄去。
雲間有兩個看不清的身形,移動的速度不相伯仲,只是一個輕飄飄看上去沒什麼力氣,另一個奮力追趕卻不知怎麼回事總是差了那麼半步,只得望其項背。
魏逐風暗暗心驚,他真的沒有留手。
要怪只能怪老家夥平日裡藏拙,老當益壯。這樣心中腹誹完,輸得也沒那麼不甘心了。
陸青嵐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輕快地跳上了最後幾級臺階,裝腔作勢沒有踩最後一步,長身玉立,站在高一截的位置悠悠望著面露不甘的魏逐風,像等了很久很久。
可惜落後一步,魏逐風惜敗,只好站在原地不動任人處置。
一隻手掌落在了他的頭上拍了拍,高度非常順手。
“別碰我。”
魏逐風悶聲悶氣地說,眼神惡狠狠的很不親人,卻沒有像在橫山水潭邊一樣不馴地揮開他的手。
“天地親君師,傳道授業解惑乃是為師根本,你叩兩個頭拜在本座之下,我便教你一炷香爬三千臺階的訣竅。”陸青嵐得意極了,眸光比晨曦還要亮。
他玩得開心。
明明都經過了劇烈的攀爬,少年的額角已然湧出了細密的汗珠,陸青嵐的臉色僅僅是沒有那樣蒼白,添了幾分血色,像正常人一樣。
像正常人。
陸青嵐被自己腦海中驟然出現的想法嚇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
嘲諷也嘲諷完了,得意也得意完了,再計較就不合適了。
“好了。”陸青嵐理順了魏逐風因為劇烈活動而捲起來的發尾,主動向下讓了一步,專注而誠懇地看向他,“你贏了,我答應你一件事,什麼都可以,說吧。”
孩子不高興,乃是大人無德。
不知是不是聽出了這話裡濃濃的退讓和溺愛,魏逐風不服輸,似笑非笑地爭辯道:“我是為了哄你高興。”
言外之意,為了哄你高興才輸掉的,並不是本身就比你弱多少。
“好。”陸青嵐很體諒地接受了這個說法,“謝謝你,魏少俠,謝謝你還知道什麼叫尊老愛幼,幫扶傷殘。”
他刻意將尾音拖得緩和又溫順,目之所及見魏逐風不明顯地笑了一下——他何嘗不是在哄對方開心。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額頭上被觸碰過的地方也在隱隱生熱,他刻意控制著思緒,讓自己不要回想。
只要不談未來,他們好像能永遠平安地度過許多並肩和相伴的時光。
魏逐風欲言又止,微微蹲下,平視著他的眼睛。
陸青嵐嗅到了危機的味道,狐疑地左右掃視,最後警告道:“不許提祭祀。”
他第一次怨恨骨骼長得太慢太慢,肩膀太微弱,扛不起想要的東西。
魏逐風偏開眼,只是說:“一言為定,不許躲著我,行嗎?”
陸青嵐將目光垂落,微微笑著,滿臉都是一個大寫的冤枉:“我什麼時候躲你了,你倒是說說。”
那孩子現在連表情都與他相似,嘖了一聲:“我說以後——”
就在這時一個陳舊的聲音突然冒出,悠悠然像諷刺也像調侃:“二位還要在風口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