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逐風,下月初五將滿十七,北巍京都人士。”最後一個問題令他頓了一下,複又雙唇輕啟,“尚未婚配。”
這句極輕的話翩然墜地,撞得他自己猛然一驚,正如前一天他將生死與人聯系在一起的時刻,他沒有想過成親和婚配這樣的字眼有朝一日也會與自己相關。
他下意識向外一瞥,狹窄的餘光不安地探視著,只見陸青嵐正默默出神陷入沉思,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店家為這麼晚才下樓的他們重新生起爐灶,上了第二盤菜。
陸青嵐恍然間抬頭,溫和地添了一句:“要三碗米飯。”
小二驀地一點頭,心道這大哥做得還挺稱職,把兩個小的沒考慮到的事都想著了。
宋舟不解其意,在自己的小本本裡記上:“很小,沒有成親,沒有違背綱常倫理的風險。”
意識到這份觀察日記要在陳老一眾人手上轉一圈,宋舟決定竭盡全力寫得客觀一些:“長得很好看,看著也不弱,宗主大人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她微一點頭,將一隻河蝦毫無顧忌地扔進陸青嵐碗裡——她沒耐心剝這個玩意兒,繼續如同查戶籍一般事無巨細,百般挑剔:“武藝如何?”
“尚可。”他簡短答完,目光不自覺落在安安靜靜剝蝦的陸宗主身上,做了些誇大,“得已從玄水全身而退。”
“那還不錯。”宋舟咕噥著,至少她知道自己並沒有這樣的本事。
陸青嵐將去頭去尾,一點殘渣都沒留下的蝦放進宋舟碗裡,掩起寬袖探手拿了第二隻,聽到宋舟的話還不明顯地彎了彎嘴角。
宋舟好奇地問:“皇宮裡的小皇子平素裡有俸祿嗎?”
“有,”魏逐風又看了一眼陸青嵐沾到了醬油的手,心不在焉道,“不多,但是我不怎麼花。”
陸青嵐又處理完了一隻蝦,拎著半邊身子吊了起來,那少年的心也無來由變得高懸——
然後放進了魏逐風的碟子裡,甚至還多蘸了兩下醬油。
那少年面上不顯,默默地學著陸青嵐的樣子抱起了胳膊,肩膀也驀地鬆了下來,兩條筆直的腿在逼仄的空間裡交疊,抬起來的時候沒注意還晃到了陸青嵐的小腿。
他“嘖”了一聲,往過分得意的小孩腿上懲戒性地拍了一掌。
多大年紀啊,就學著招貓逗狗的人學了這麼一副囂張的派頭。
這兩個一眼望過去,哪個都不讓他省心。
她仍舊不滿地上下巡視:“我還是覺得你不夠格,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配不上我們家大人的。你還是放棄吧,他都一大把年紀還沒把自己嫁出去,肯定是有些別的什麼毛病,龜毛啊小氣啊不舉啊,我勸你還是離他遠遠的,不要誤入歧途——哎呀!”
她耳朵被結結實實揪了一下,陸青嵐神情冰冷:“宋小舟,時辰到了,給我滾去睡覺。”
“去吧。”那少年眉清目秀的臉上洋溢位幾分幸災樂禍起來,一邊送別憤恨不平但是又不敢不聽話的宋舟,一邊輕輕地抬起陸青嵐的手腕,細細地擦掉每根手指上沾上的汙漬。
待到小姑娘背影徹底看不見了,陸青嵐才面無表情道:“可以放開了吧。”
他都不想說魏逐風幼稚。
“她和我年紀相仿,你趕她去睡覺,那我呢?”
陸青嵐不在意地嗤了一聲:“你也給我滾。”
“不。”他甩過頭,鬢邊翹起的劉海跟著飄了一飄。
“誰給你立的規矩?不想在那毛丫頭面前下你面子而已,不要得寸進尺。”陸青嵐將被攥紅了的手驀地抽了回來,將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
“這是不是家黑店,往茶裡摻茶。”魏逐風拎起一個小盞,慢條斯理端詳了一會兒,“不然為什麼我在聽見你訓我,比誇我的時候更高興?師父,這對嗎?”
陸青嵐頓然站了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反問道:“我最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你跟我這欠抽呢?”
“那不然呢?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告訴我你要死了,後來又不死了,她是你親密無間的親人,我什麼也不是,連問一句的資格都沒有。你讓我怎麼接受?我已經做得很好了。”魏逐風喃喃道,句尾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低落,“我已經做的足夠好了。你說得對,我就是欠打,你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