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清嗤笑一聲,他用溫和的嗓音道:“陸揚,你的喜好不重要,成大事者必然有得有失。”
他抬眼,去看在信裡,在日誌裡,在回憶裡都在敬重而想念的人,面對他的嚴厲,最後也只是順從地說:“好,我知道了。”
於是從那天開始,他學會了將所思所想放在心中,學會虛以委蛇和高高在上,學會飛速地迎合再將笑容收回。
常年走在懸崖峭壁邊上的人,是一塊磨得太薄的刀刃,薄得像一張紙,一片晨曦,隨便什麼人來碰一下,輕易便碎成了殘渣,就彷彿和任何人都失去了關聯,生命中唯有自己,在做不知為什麼而延續的掙紮。
在這次啟程橫山前,陸揚花了幾天幾夜時間重新整頓了佈防,考察了新進軍營的新兵,批改了宋舟的作業,才勉強擠出了幾天時間來處理私事。
他有一瞬間忽然在考慮,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度過一生。
只可惜還沒思考出結果,下一件需要處理的事很快就接踵而至。
林霜寒的臉久不被想起,已漸漸不清晰,陸揚以為自己已經將他忘記了。
可是原來他沒有。
他以為忘卻了的記憶一段段從腦海最深處湧現,在他於深潭中撈起魏逐風的時候,在他和魏逐風為著一隻兔子鬥嘴時,在他任性地戴上面具很欠地往人面前晃悠一圈發現少年微紅的耳尖時,在他所有和魏逐風在一起的時候。
喜怒形於色的陸揚好像回來了。
但其實陸揚一直在努力把控著界線。他所擁有的永遠只能是與世俗抵抗的工具,一旦被同化,被麻痺,真情實感地認為自己居於誰之上,他想他也就配不上那把望山,配不上十六歲時的陸揚。
神明投擲石子,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嗎?
他耳邊忽然響起了魏逐風的聲音,超乎尋常的穩重,卻又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不馴與不解,“到了修仙這個階段了還要遵守所謂的一套尊卑,不是有病嗎?”
陸青嵐發自心底笑了一聲,忽然覺得瑪萊的櫻桃也沒那麼酸了。
萬裡洪流盡頭,有人共路,是幸事。
他沒精打採打了個哈欠,從空心的地下賭場上方突然傳來一聲轟隆的巨響!彷彿有幾百人重重踏過,幾乎讓人産生一種將要塌陷的錯覺。
雖然動靜比預想中的還要大,但到底是來了。
陸青嵐眼中閃過一束光。
只聽“哐當”一聲,玉石鑲嵌的寶貝座椅被整個掀翻,踹在階下!
頃刻間,被視作臠寵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女人摜在地上,當她憤恨掙紮時,頸項上已然多了一把利刃。
一切變故只在轉瞬之間發生,所有人目瞪口呆,來不及作出反應。
瑪萊的皮肉已經在扭動間被割出一道細碎的血痕,她咬牙切齒道:“你是什麼人?”
“走水了!走水了!”
一聲驚叫刺破天際,再次攪動一團混亂的人群。
瑪萊面目猙獰:“你做了什麼?!”
陸青嵐反手將垂落一角的面紗掩得更死,湊近女人耳邊,似笑非笑:“這與在下無關,想必是大當家生意做久了一時懶怠,連鋪子的租金也忘了交。”
女人不解其意,一個怯生生的小童忽然又跪了下來,神色慌張道:“大當家,不好了!官府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