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沒有反應,他心虛地又咳了一聲。
魏逐風不動聲色道:“罷了,今日就算了。哪日大當家還有好的,我再來挑。此人,歸我?”
他指著匍匐在地上的倒黴橫山後人。
一時間許多股灼熱的目光再次釘在了魏逐風身上,仿若一隻只嗜血的蚊蟲,可他似乎並不害怕成為眾矢之的般,堅持著訴求。
“歸你。”瑪萊輕笑,“來人,引路。”
魏逐風蹲下,解開了楊平項上的鎖鏈,在他要摔倒時於眾目睽睽下,扶了他一把。
這樵夫第一次在三日內站直。
楊平不敢抬頭,生怕冒犯到他世界中從沒聽說過的哪位“莊主”“宗主”“大當家”。
他忽然有點悲哀地想,就連把他賣給地下賭場的那位清官,看起來也是神聖威嚴的,是他這種平民百姓跪在公堂裡也不敢直視的存在。
這世上的貴人太多了,顯得有些人越發卑賤。
他眼裡充血,胡亂摸索著,左右手同時環抱,捆住了魏逐風的手臂,像握住了救命稻草般。
魏逐風這次沒有掙紮,任由他身上的血弄髒了自己的袖口。
他們一瘸一拐地走了下去。
接下來的爭鬥就無趣多了。
陸青嵐抱著毯子,趁人不注意往嘴裡塞了兩顆櫻桃,把他酸得皺成了苦瓜。
雖說的確是驕奢淫逸吧,但這賭場從接手人再往上幾層的東家,似乎都沒什麼品味的樣子。
腹誹完他還不忘朝現任僱主擠出個迎合的笑,在瑪萊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臉後,頃刻間他便將笑容收回。
陸青嵐茫然地搓了搓手指,不由自主出了會兒神。
他是在橫山長到十六歲,才重新接回到海晏清身邊的。
彼時他對這個當初在戰場上撿他回來,幾番教導,賦予一個戰亂時流離失所的孤兒以新生命的人已經沒有很深的印象。只在逢年過節時,被老套的應老頭叫到書房,用並不規整的筆觸一筆一劃寫著:“問海將軍安,順頌時宜。”
那些信也許是寄出去了,也許沒有,因為海晏清從來沒有回複過。
山間歲月無長短,林霜寒身上還背負著繼承橫山派的職責,自然不能是隻會畫機關圖的愣頭青。陸揚有一天沒一天地跟著他一同念書,勉強懂了些世俗的詩書詞句,然而他看書看得很雜,且從不考慮是否實用,林霜寒便笑他肚子裡裝了一堆奇怪的墨水。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平靜再好的時光,也已經回不去了。
十六歲的陸揚性情還很張揚明亮,站在海晏清面前,先親親熱熱地叫完了師父,隨後便用親暱的語氣,抱怨海大人想一出是一出,為了讓他學武便丟到橫山十年不管不顧。
他沒有注意到海晏清用難以言喻的目光盯住他許久,最後威嚴地訓誡道:“沒人教過你,不該喜怒形於色嗎?”
就像是一棒子直接敲下,他囁嚅了片刻,滿臉通紅。
他想說,應如是那個老頭說過,可是我從沒放在心上,因為這是不對的。人有情感,為什麼非要關在那麼一個殼子裡晦澀難明?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海晏清再次十分不滿意地打量了他,毫無餘地地吩咐道:“我問過你的功課,很出色,但也改不了跳脫的毛病。從明日開始,我會請先生來教你應試的方法。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考中進士,成為我在朝中的助力。”
陸揚沉默後道:“我不想要成為文官,也不喜歡掌權,淩駕他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