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四起,這一陣的雨就快要下下來了。
魏逐風摸出火折,點了一盞燈。
陸青嵐抱著燈籠,吃力地從室外的梯子一層層向上爬。他動作很慢,小腿打戰,直到大約三層的高度,才將燈掛在一旁的鈎子上。
陸青嵐熟練地操作著那堆機關按鈕,敞開的小路緊接著合上,遠處的山谷間竟發出了可怖的嗚咽聲,就像是一陣疾風陡然擦過細窄小徑發出的長鳴。
他朝外走了一步,冥冥中覺得霧氣越發迷離。
這樣一來,至少能夠拖緩那些人找到他們的時機。只是這位素昧平生的匪寨首領,是不是對橫山的機關太過熟悉了?
他心中升起一陣懷疑,皺了皺眉,胸口有些不適。
這霧氣好像彌漫著一股奇怪的酒香,讓人頭暈目眩。
他充滿敵意地退了一步。
陸青嵐坐在高處,眼前霧濛濛的一片。雨水氤氳了他的眼睛,將衣角染成天青色。
他輕微地呼吸著,堂而皇之地注視著少年。
“陸宗主不下來嗎?”魏逐風捂著眼睛,冷汗從額間冒出,暴露出強烈的掙紮。
陸青嵐的呼吸都帶著熱氣,仍舊溫和道:“我爬不動,休息一會兒再下來。”
他的手心在幼年時因為貪玩鑿出來的鐵坑不斷摩挲,又慢慢將這機關藏了起來。如同一隻回到故居,將玩具球藏在屋簷上的小貓。
香味肆意彌漫,魏逐風太陽xue隱隱脹痛,腳步虛浮,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水霧縈繞在眼前,彌漫在記憶中面具所遮蓋的那張臉下,重合再分離。
“跳下來,”魏逐風將斷弓丟在一旁,極力忍耐著幻境帶來的疼痛和窒息,言簡意賅道,“我接住你。”
陸青嵐想了一會兒,從善如流地同意了:“行。”
他充滿信任地將手鬆開,穩穩地落在了一個人的懷中,想要翻身下來時,卻發現那人拒不鬆手。
“?”
陸青嵐眯著眼睛看向他。
不滿又勾人的神態,再一次與魏逐風的記憶糾纏在一起。
魏逐風抱著人放在門沿邊,半跪下來,用一隻手桎梏住他手腕的行動,另一隻手掌蓋住陸青嵐的下半張臉,慎之又慎地凝視。
圓而專注的瞳孔,高挺的鼻樑,最重要的是粗布麻衣也遮不住的矜貴,永遠在俯視的眼神。
魏逐風的瞳孔慢慢放大,漸漸變得冰冷,說不清是悵然若失,還是被沖昏了頭腦,像咬到舌頭般猛地退後一步,將人放開。
陸青嵐卻慢慢明白過來,怒極反笑。
“方才我便覺得不對勁,魏公子初次見面便一口咬定見過我。敢情是我的容貌與何人相似,讓你想起來了什麼人。”
陸青嵐這樣好脾氣的人也不免生氣,他甩開少年的手,主動將手掩住一半面容,慢悠悠挑釁道:“像嗎?你透過我在看誰啊?”
魏逐風沒說像還是不像,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更希望眼前人就是所想之人,圓了多年心願;還是承認自己犯了癔症,飲鴆止渴慌不擇路。
他道:“你是不是還指望著我回匪寨?”
陸青嵐:“?”
這不堪一擊的聯盟。
少年高高揚起下頜,語焉不詳:“這一路時日還長,陸宗主,你等著。”
他重重掠了一眼陸青嵐眼下的痣,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