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軀陡然震動,投出陰鷙的目光,氣急敗壞道:“只可惜太傅怕是等不到了。”
他甩袖而去。
浩浩蕩蕩的人群跟著離開,只剩下兩個不太機靈的,守在雪地裡按住陸將軍的肩膀,不讓他起身。
線香燃盡一柱,天漸漸黑了。
大雪的天裡,人聲總是被收得很幹淨。
哭訴啊,哀求啊,道義啊,恰巧都黯然無聲。
暗紅的大氅散開在雪上,遮不住陸揚舊傷深重的膝蓋。
他嘆了口氣,記憶如同走馬燈一般徐徐浮現。
他想,如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就不去那勞什子的北邊挨凍了。誰守江山不是守,為什麼偏偏得是他?就為了償還先帝的一場知遇之恩?
笑話。
下輩子一定要生在南疆,當個山野村夫,活著逍遙自在,死了也不必埋,只當是曬太陽。
可陸揚已經發不出聲了,他找不到人去說這番來世的遠景,咽喉漸漸漫上血腥味。
眼前晃了一晃,模糊得像是上輩子的景象。
“撲通——”
他倒在雪地中,無人敢扶。
一縷幽香拂過,門外門內的侍衛太監齊齊暈倒。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房樑上跳下,落地無聲,一步步走到陸揚身前。
此人年歲不大,雙眼低沉內斂,周身散發出極強的攻擊性,腰帶上繫著一個鈴鐺。
那男人什麼也不做,站在那裡看了許久,才抬腿踹了陸揚一腳,如同踹一條路邊的野狗。
空氣中慢慢彌漫著一層白霧,像人起伏的呼吸。
末了,他木然地蹲下,將那領口拽起一路拖行到屋裡,丟在角落,不情願地生了場火,又消失在陰影中。
陸揚緩緩醒轉過來,面色潮紅,似在高熱。
“多謝。”他對樑上的陰影說。
那裡隱隱約約傳來一道冷冽的響動:“你活該。”
“那狗皇帝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就算了,自己打不贏還要拿我撒氣。”
陸揚連喘息都喑啞,恍若危在旦夕,話卻一句都不落下,尾音纏纏綿綿,活像個鈎子。
“使臣夜宴怎麼樣?”陸揚好像很感興趣,“聽聞多國使臣都來了,小殿下怎麼一個人溜了出來?不好玩嗎?”
北巍二皇子魏逐風靠著柱子閉目養神,過了很久才說:“好玩啊,你們皇帝還要給我賜婚呢。”
陸揚愣了一下,緩緩地說:“那很好。兩國聯姻結秦晉之好,小殿下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了。”
魏逐風將一個冷饅頭朝著他腦門砸了下去。
這饅頭幹得不成樣子,但陸揚一點沒嫌棄,撕開一塊,蘸了點水,矜貴地塞進嘴裡,頷首道:“謝謝。”
“你很高興?”
陸揚發自內心地說:“挺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