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川仍然堅持否定,幾個警察對他輪番盤問,熬了近四個小時,依舊是同樣的答案。
而後他就被帶到了看守所,進去的第一件事是脫光所有衣服接受體檢,按照規定檢視是否有面板病、紋身和疤痕。
檢查人員例行公事,面無表情,路行川卻在赤裸的檢查中感到了強烈的恥辱,身上肌肉緊繃,直到換上黃色的號服,也依然沒有放鬆下來。
在被帶去監室前,他突然忍不住問剛才送他來看守所的警察:“等等……請問,和我一起到派出所的那個人呢?”
“做完筆錄就走了。”警察也算是好心,末了還勸了他一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好好想想吧。”
得知姜以寧已經離開,路行川勉強鬆了口氣。
他被暫時羈押在過渡號房,裡面是大通鋪,約莫六米長,要擠將近二十個人,床位都已經睡滿,只剩下最後一個靠牆的,離廁所最近的位置。
監室裡還頗有紀律,見有新人來也沒人說話,有的人頭也沒抬,也有幾個好奇心重的,悄悄扭頭打量“新室友”。
路行川徑直走到空床位邊,號房的門重新關上,他沉默地坐下,不可避免地嗅到空氣中潮濕的黴味和廁所陳年的異味,還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旁邊灰馬甲的光頭看了他半天,黃馬甲,要麼還在審,要麼是重刑犯,沒忍住小聲搭話:“哥們兒牛逼啊,我是電信詐騙,你是怎麼進來的?”
路行川沒接話,就著那硬板床側身躺下,面朝牆壁,閉上了眼睛。
見他跟悶葫蘆似的,那光頭自討了個沒趣,也不再說話,很快又打著呼睡著了。
震天的呼嚕聲和磨牙聲在不大的監室裡此起彼伏,路行川在黑暗中睜開眼,盯著白牆上發黴的斑點,沒有絲毫睏意。
已是淩晨時分,沒過幾小時就又到了起床時間,鈴聲一響,所有人都利索地爬了起來,光頭本以為新人會賴床,沒想到他動作比自己還快。
不過快也沒用,號子裡有號子裡的“規矩”,新來的得排在最後面,不管是洗漱還是吃飯上廁所,都得講究先來後到。
看守所的生活嚴苛而枯燥,路行川自然而然處處被排擠,每天都被牢頭分配做最髒的活兒,擦地板、洗廁所之類的,分飯時給他分量也最少。
但沒什麼是他不能忍受的,他只擔心姜以寧,會不會吃不好、睡不好,獨自面對翟湛英又該怎麼辦?
只要一想到對方可能遭遇的困境,想到無能為力的自己,路行川便自責得無以複加。
可是再自責、再後悔又有什麼用呢?還是隻能被動地在這裡等待,在一無所知中無望地等候著渺無音訊的“公平”與“正義”——
“0219,出列。”
監室的大門再次開啟,被叫到編號的路行川站起身,聽那警察道:“你跟我來。其他人,不許交頭接耳!”
接下來的流程走得很快,交還個人物品、換回來時的衣物,拿上釋放證明書離開看守所,路行川站在冷雨中,整個人都還有些茫然。
手機早已經耗盡電量自動關機,路行川抬起頭,正要往外走,一抬眼,便看見遠處的姜以寧。
姜以寧這些天都沒睡過一個好覺,在看守所外接到路行川出來,心裡總算勉強好受了些,但看見對方憔悴消瘦的模樣,到底忍不住鼻腔發酸。
翟湛英嘴上答應他不再為難路行川,要去撤案和解,又以各種走程式之類的理由拖延,硬生生拖到羈押期限的最後一天,才把路行川從看守所裡放出來。
短短一個星期,先前還陽光健康的年輕人臉頰便瘦得凹陷下去,輪廓更深而冷硬,英挺的眉宇間都多了一絲陰鬱的沉悶。
天空中下著小雨,保鏢為姜以寧撐起傘,他卻徑直走進雨裡,走向那個高大又落寞的身影。
路行川遠遠看到他,黑沉沉的眼睛亮起來,大步奔向他:“寧哥!”
姜以寧也瘦了,本就緊窄的下巴削尖,肩膀也薄薄的一片。
原本量身定做的外套顯得略大了些,掛在身上便愈發襯得他身量單薄,在細雨中高挑而伶仃。
路行川跑到姜以寧面前停住,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急促變重。
他想為對方擋住雨絲,手裡卻什麼都沒有,連衣服也還是進看守所前那件單衣,最後只徒勞地抬了抬手,又握緊了拳頭放下。
“你沒事吧?”路行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