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得到過最好最純粹的愛意,所以在看到真心時,他能分辨得出來,也正因曾見過翟湛英赤誠的真心,才襯托出男人現在的面目可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為什麼就變了呢?
姜以寧不知道,是自己太遲鈍沒有察覺到,還是一切本就不如他所想?
胃痛和低血糖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連腳下都有些發軟,就快要站立不穩。
可他還是沒有停下,幾乎是狼狽地落荒而逃,將翟湛英最後的話遠遠甩在身後:“寧寧,你現在太情緒化了,我等你先冷靜下來,再聊這個問題。”
一大早剛運來的一車玫瑰,還沒擺出來多久,很快又被收起,花瓣都悉數掃進垃圾桶。
鋼琴搬到琴房,傭人去樓上送餐,翟湛英沒再自討沒趣,比起鬨姜以寧,現下更要緊的是另一件事。
“你現在馬上去給我查,他到底什麼來歷、誰找來的,花半年時間在我身邊埋線,真是夠有心的。”
翟湛英說著,又帶了些責問的語氣:“昨天是我的結婚紀念日,為什麼沒有提醒我?”
秘書替他拉開車門,手還周到地在上沿護了一下:“抱歉翟總,是我的疏忽。”
梁旭能做到翟湛英的首席秘書,對他的性格再清楚不過,即使提醒過卻被忽視,還是順著他的話認了錯。
一邊坐進副駕駛,一邊請示道:“今天您還約了孫總和劉局打高爾夫球,劉局那邊說臨時有事去不了,您還要去嗎?”
不見他,便是已經見過了別人,姓劉的這裡使不上力,就得再想別的辦法。
翟湛英皺起眉頭,頷首道:“去。”
順便也讓孫志赫的老婆幫自己勸勸姜以寧,這種時候,他絕不能再鬧出什麼婚變醜聞,影響集團股價不說,還會有損他在老爺子面前專一的形象。
對配偶忠誠,就像對家族忠誠,翟弘禮想要他做翟家的一條忠犬,在沒拿到真正關鍵的股權之前,他都得繼續演下去。
黑色的加長版勞斯萊斯平穩地駛出莊園,翟湛英在後座閉目養神,升起隔板前,他又囑咐秘書道:“對了,再幫我留意一下拍賣會。”
“挑些貴的、好的,襯得上我先生的,買下來送到頤園,就說是我賠罪的禮物。”
海城的九月已至初秋,夏日的餘溫還未散去,姜以寧怕熱,別墅裡恆溫系統一向設定得偏低,溫度低加上洗冷水澡,翟湛英剛走,他便發起了高燒。
他不想見醫生,更不想見翟湛英,隨便吃了些東西墊肚子,又吞了幾片退燒藥。
半夢半醒的時候,突然很想彈琴。
琴房就挨著陽光房,與常年光照充足、鮮花盛放的後者不同,為了更好地保養嬌貴的古董和限量版鋼琴,琴房裡偌大的落地窗前永遠窗簾緊閉,暗紅色的天鵝絨布料厚重密實,罩住一臺臺陳列整齊的鋼琴,沉寂的空間像是它們的墓場。
只有最新的那架剛剛搬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還沒有來得及蓋上遮罩,光潔的漆面幾乎能照見人的影子,散發出雲杉木的清香。
姜以寧卻並未多看它一眼,循著記憶徑直走向了窗邊,最角落的位置。
那是翟湛英送給他的第一臺鋼琴。
掀開天鵝絨蓋布時揚起了細微的灰塵,他熟稔地開啟三角鋼琴、支起頂蓋,坐在琴凳前試了幾個音後,指尖便如水般流瀉出輕盈的曲調。
這首十九歲時錯過的曲子,後來姜以寧又彈過許多次。
即使不如過去日日刻苦用功,多年堅持殘存的肌肉記憶還在,從最初的生澀到嫻熟地漸入佳境,不過用了幾個三拍,修長的十指在黑白琴鍵間翻飛,宛如翩躚的蝴蝶。
也不是沒想過重回學校,等到下一個五年重新參加比賽,以他那時的名氣和能力,進頂尖的樂團或是獨立辦演奏會也無不可。
是翟湛英說不想和他分開,說他的身份已不同往日,不宜再拋頭露面,說寧寧就是最好的,不需要任何證書或獎項證明自己……
一字一句,甜言蜜語,糖衣炮彈,溫水煮青蛙。
只是那時候他還太年輕,不懂得命運所有仁慈的饋贈,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