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嚶嚶嚶嚶嚶嚶……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老師剛剛宣佈下課,全班同學立刻起身,一起拿著飯盒飯盆湧出教室,下樓直奔小食堂。
學習小組每天像機器人一樣爭分奪秒的拼命學習,只有每天中午的吃飯時間,是一天中最輕鬆最幸福的休閒時刻,預考成績出來後,回爐班1班的伙食標準變得更好了,哪怕不差錢的曲軍,也對小食堂的午飯充滿憧憬。
自從鮑喜來為學習小組安排加餐,曲軍不用再從家裡帶飯,陳翠娥一開始還擔心他在食堂吃不好,曲軍於是從小食堂多打了一份飯菜,帶回家請家人嚐嚐,陳翠娥就再沒提過這個話。
比國棉二廠食堂的大鍋菜強多了!
而且經濟實惠。
一份土豆蘑菇燉肉片,只要兩毛五分錢的菜票。
一份二兩的米飯,只要二兩飯票,不另外收錢。
這個小食堂主要為單身教職工服務,離家太遠的學生也可以入夥,不以盈利為目的,飯菜價格定得很便宜,學習小組另外還有校長鮑喜來特批的補助,每個月一塊錢的菜票。
給學習小組加餐,是鮑喜來上次期末考試後做出的承諾,他原本打算給學習小組單獨開小灶,但是太過特殊化影響不好,擔心其他老師學生提意見,後來就改成髮菜票補助,面子上一樣的飯菜,裡子卻落了實惠,哪怕左童童那樣家庭困難的學生,中午也可以在小食堂吃飯,不用來回奔波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
走遍神州大地,所有單位食堂的打飯阿姨都有統一的帕金森職業病,小食堂打飯的河南大娘也不例外,好在只是間歇性發作,輪到學習小組的同學打菜,菜勺子象徵性的抖了兩下,就連汁帶湯扣在曲軍的飯盒裡,肥肉片泛起層層疊疊的油光,差點閃瞎其他老師學生的眼睛。
“乖,多吃點大肉,長類高。”
河南大娘笑眯眯地看著曲軍,慈祥親切的目光,就像看著自己的兒子。
打飯師傅也是一樣偏心,一塊一塊方方正正的蒸米飯正好二兩一塊,曲軍遞過去二兩飯票,他一鏟子下去,卻枝枝叉叉把周圍帶起來一大片,沒有四兩也有三兩半。
其他學習小組的同學一視同仁,河南大娘和打飯師傅對他們都很好,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嘖嘖嘖,這妮兒瘦類可憐,長類像豆芽還淨吃綠豆芽,來,大娘給你澆點湯。”
左童童猶猶豫豫的捏著五分錢菜票,買了一份最便宜的豆芽,河南大娘心疼的直咂嘴,給她加了滿滿一勺土豆燉肉的湯,裡面不但有好幾塊土豆,還飄著一層厚厚的油星。
給學習小組多打飯菜,多打肉菜,儘可能讓他們吃飽吃好,是校長鮑喜來反覆交待過的。
鮑喜來就像遇人不淑的怨婦,既然攔不住爛賭鬼丈夫把全部家當押上賭桌,那就只能老天祈禱丈夫贏下這一局——回爐班1班三十幾個人報考大學,鮑喜來再怎麼生氣,也只對蔣國秀生氣,對學習小組反而更加照顧。
左童童打完飯,遠遠避開曲軍,和其他女生坐在一起——她的媽媽竟然跑到學校找曲軍借錢,左童童知道後又羞又惱,少女的矜持讓她無顏面對曲軍,這些天一直躲著他。
曲軍也樂得如此,和其他男生一樣把女生當空氣,涇渭分明的坐在另一邊吃飯。
這種視若不見的刻意疏遠,才是八十年代男女同學的正常關係,很多男生女生高中同學三年,互相沒有說過一句話,恨不得在腦門上貼一個大大的標籤:我是不會早戀的好學生,我對異性不感興趣。
回爐班1班的男生女生都是成年人了,相處比較自然,在教室裡可以正常說話,但是到了有其他老師同學在場的公共場合,也會非常謹慎的保持距離。
除了回爐班1班的學習小組,在小食堂吃飯的學生並不多,主要是年輕的單身教師,和一些中午懶得做飯的教職工,河南大娘對他們就沒有那麼客氣了,帕金森症突然變得很嚴重,菜勺子哆裡哆嗦抖個不停,肥肉片子全抖掉了,只剩瘦肉和土豆,打飯的中年女教師氣得柳眉倒豎,和河南大娘吵了起來。
每個月限量供應半斤油的年代,排骨瘦肉都是邪魔外道,肥肉才是正義的化身,中年女教師看到今天菜盆裡肥肉片子特別多,狠狠心花了兩毛五分錢買了一份,最後一片肥肉沒撈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女老師吵架,男老師是不好勸的,其他年輕老師也勸不住,更輪不到學習小組這幫學生出頭。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鮑喜來的大嗓門突然響起,騰騰騰大步走了進來,一嗓子鎮住河南大娘和那個中年女教師,各打五十大板批評了幾句,給中年女教師添了兩塊肥肉片子,終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