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始至終,刑臺上始終只有劊子手的喘息和刀刃割肉的悶響,他沒有聽見李玉涼發出一聲痛呼。
千刀萬剮的刑罰漫長而殘酷,直到暮色四合,報數聲終於結束。
幾個時辰,宋寄亭沒有回過一次頭。
他此刻腦子裡已經不想任何了。
他自認為那是平靜和麻木。
可當他轉身準備離開時,膝蓋卻倏然一軟,整個人重重跪倒在地上。
“大人!”身旁的官員以為他身體不適,連忙上前攙扶。
林霜序怕旁人察覺出他異樣,連忙上前攙扶他,“宋大人,還好嗎?”
宋寄亭開口,聲音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我看他一眼。”
那一灘血肉模糊的殘軀,他自己該知道,他根本承受不住。
“別看了,我送你回去吧。”
“只看一眼。”他渾身又開始發冷,不住地抖動,推開林霜序的手,掙紮著想要起身。
可他的身體像是徹底失去了控制,連最簡單的站立都變得艱難。
林霜序無法再攔,只能看著他一寸寸撐起身子,僵硬地轉過頭去。
就在他即將看向刑臺的瞬間,陰霾了一整日的天空驟然掀起狂風。
人群被吹得東倒西歪,紛紛抬手遮眼,躲避撲面而來的沙塵。
再一瞬,不知誰的絹帕被風捲起,那風兒像長了手,裹著一條白絲絹帕,吹到了宋寄亭的眼前,恰好矇住了他的眼睛。
林霜序並非當局者,旁觀著這一幕,不由得心頭一震。
他……不願讓他看。
宋寄亭緩緩抬手,扯下覆在眼前的絹帕。
可狂風仍未停歇,混亂的人群已經沖散了錦衣衛的防線,徹底擋住了他的視線。
一雙玄色官靴停在他面前,他抬頭,看到沈檀手持聖旨,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戶部尚書宋寄亭,以身涉險,鏟奸除惡,乃大功之臣,今日起,加封內閣次輔,同時暫代丞相之位,統管朝臣,欽此。”
宋寄亭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魂魄仿若抽離。
沈檀俯身將聖旨遞到他面前,沉聲提醒:“宋大人,接旨吧。”
……
看夠了熱鬧的人們如潮水散去,官員們也各自回了衙門,一樁大事解決完,還要繼續忙其他的事。
方才還吵嚷無比的街市,轉眼只剩下幾個錦衣衛收拾殘局。
忽至的狂風沒有吹來一場雨,卻吹散了天空的陰雲。
西下的殘陽從撕開的雲層中露出了面目,血染般的金紅,絢爛無比。
回府的馬車上,饒是賀雲珵這種久經沙場的人,親眼見此殘暴酷刑,也再不似往常輕松。
林霜序朝窗外探出頭,被夕陽照得睜不開眼睛。
“在看什麼?”賀雲珵問他。
林霜序扯了扯嘴角,輕聲道:“看這富貴皇城……好似樊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