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寄亭掀袍跪地,重重磕頭,“微臣,謝主隆恩。”
退朝的鐘聲響起,眾人跪地叩拜,潮水般散去。
上午的陽光刺人雙眼,賀雲珵踩著白玉階往下走,還在思量方才的情形,忽而聽到身後有人喚他:“賀將軍。”
他回頭,悶熱的風卷著厚重的官服,那人蒼白的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正是宋寄亭。
看樣子他是專程來與賀雲珵打招呼的。
“宋大人。”賀雲珵點頭與他回禮。
宋寄亭上前,一副心情尚佳的模樣,客套道:“聽聞此前將軍身負重傷,一直沒抽出時間前去探望,實在失禮。”
賀雲珵客氣地笑,“宋大人不必客氣。”
宋寄亭道:“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如若方便,到時叫上霜序公子,大家小聚一番如何?”
賀雲珵沒有拒絕,“宋大人盛邀,我們自是萬分榮幸,不勝歡喜。”
宋寄亭愉悅地點頭,又道:“往後同朝為官,諸多地方還需向賀將軍請教。”
“請教不敢當,宋大人有勇有謀,能屈能伸,皇上對你可是寄予厚望,以後掌管內閣,我將軍府,還要請大人多多關照。”
宋寄亭與他們也算是落難時的故交,而今千帆過盡,頂峰相會,反倒客套疏遠起來了。
“將軍謬贊了。”他嘴角始終掛著笑意,努力維持著一個八面玲瓏的權臣該有的周到,可那蒼白的唇色,卻又在盛夏裡,始終像是被寒氣環繞。
“不過……能屈能伸,賀將軍,是在挖苦我嗎?”
“宋大人何出此言?我是真心誇贊大人您,為何會多心猜忌?”
宋寄亭笑容散去,“賀將軍,是不是連你們也認為,時至今日,我與李玉涼,仍舊牽扯不清?”
他認真問,賀雲珵便也認真答,“我們如何認為不重要,皇上如何認為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行於世,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遵循自己的本心。”
“這話你說錯了將軍。”宋寄亭道:“人行於世,最重要的,便是不能隨心妄為。”
他是想說服賀雲珵,還是想說服他自己,誰又知道。
賀雲珵不與他爭辯。
笑意重新浮現,他問賀雲珵:“將軍一會兒去哪?回府還是去營中?”
賀雲珵想了一下,道:“去街市上逛逛,找一找哪裡有賣糖葫蘆。”
“糖葫蘆?”
“嗯,家裡的貓最近變得任性又嘴饞,難養得厲害。”
宋寄亭思量片刻,大概猜到他在暗指誰,一笑道:“好,那便不多耽誤將軍時間了,中秋相會吧。”
“中秋相會。”
宋寄亭先行離去,清瘦的身影在巍峨的宮殿下,頭也不回,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