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涼極少去細想他與顧洹兩個人的關系,君臣間的情意,早已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了。
一個是幼年繼位的弱小君主,一個是任人欺淩的奴才宦臣,孤立無依的兩個人,聯手下一盤爛透的棋局,這麼多年來,二人看似盟友,親密無間,實則,互相猜疑,互相算計。
饒是如此,李玉涼還是將自己追隨的君王,輔佐成了手握實權的天下之主,而顧洹,亦信守承諾,許了李掌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正如顧洹威脅他時說的話,他們才是一類人,落魄在一處,風光在一處,潰爛,也爛在一處的人。
他哪也去不了,外面的清白世道,容不下他身。
待顧洹睡安穩了之後,他起身離開了養心殿。
諾大的皇宮籠在赤色的月光下,顯得詭異又滲人。
一出殿門,他看見有人站立在夜色之下,平靜地注視著他。
二人相顧無言,心照不宣。
他率先開口:“太蔔大人。”
身披黑袍的人隨後開口:“聽說掌印找我,何事?”
“這麼晚了,太蔔大人去了何處?”李玉涼問。
“去尋給皇上治病的法門。”
他倒是坦誠,省去李玉涼開口了。
“是嗎,可尋到了?”
太蔔這下不正面回答了,緩步上前,朝李玉涼靠近,一股涼意隨他一同襲來,讓人不寒而慄。
他喑啞道:“掌印想知道如何救皇上,就要弄清楚,皇上是因何而病。”
“皇上因何而病,我想,太蔔大人應當是最清楚的。”李玉涼寸步不讓,將他的懷疑擺在臉上。
太蔔卻不自證,冷聲一笑,道:“我猶記得皇上說過,讓李掌印守好司禮監,不該你過問的事,不要多問。”
李玉涼陰森森盯著他鬥篷下的臉,怒火已在眼底燒灼。
太蔔仍舊淡然:“皇上的病,我自有方法,掌印請回吧。”
說罷,他抬步往養心殿走,卻是不等他邁上臺階,李玉涼猛然從袖中抽出匕首,從身側出擊,眨眼抵住他的喉嚨。
“是誰指使你謀害皇上的?”
骷髏般的軀體跟李玉涼無法抗衡,面對威脅,太蔔巋然不動。
“李掌印,皇上的病,非旁人所害,是為自作孽不可活。”
“少給我裝神弄鬼!”
“你若不信我,大可以一刀把我殺了,但我死了,這世上,再沒人能幫皇上了。”
“想求死,我成全你。”
李玉涼的作風向來是寧可錯殺,不會放過,多餘的廢話不再講,鋒利的匕首在月色下泛起了寒光。
正當他要手起刀落之時,忽然,養心殿傳來了悽厲的一聲尖叫。
是顧洹的聲音。
皇上?
李玉涼心下一緊,顧不上再與太蔔糾纏,飛身沖開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