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已至,花期未到,大片的嫩綠在月色下隨風輕拂。
宋寄亭不喜歡花。
當初宋家還未沒落之時,李掌印贈宋小公子花枝定情,被對方無情折辱。
宋公子說,人惡俗,贈的東西也惡俗,一朵朵嬌豔欲滴,亂人心智,豈是君子賞玩之物。
李掌印自然明白,宋公子並非厭惡鮮花,厭惡的是送花之人。
所以後來,宋寄亭主動委身,他第一件便是送了一大片花田給他。
不肯收下的信物,偏要逼他收下。
不願接受的人,到頭來,也只能笑著接受。
算起來,宋寄亭跟著他這幾年,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報複。
做什麼會讓他難受,便逼迫他做什麼。
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在讓宋寄亭更恨他。
又怎麼能怪他真的恨死他。
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夜風。
月光照著李玉涼的背影,華貴的蟒袍,挺拔的身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掌印大人,今夜可是遭了什麼煩心事,為何看起來如此落寞。
若有似無的目光隨著花枝搖曳,輕飄飄的,將李玉涼落寞的身影包裹。
不敢回頭,李玉涼定定地站在叢中,怕一回頭,幻覺也在瞬間破滅。
直到樹靜風止,他屏住了呼吸,再聽不到周圍有任何聲音。
他才敢一寸寸地轉身回頭,向後看去。
四目相對時,李玉涼頭皮一陣發麻,只覺得天地萬物都消失不見了。
他活到現在,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會被上天垂憐。
宋寄亭瘦得快要脫相了,沒有血色的臉頰,在月光下更加慘白。
他臉側擋了一方輕紗,隱約露著一道疤。
他目光麻木而空洞,淡淡地看著李玉涼,沒想到李掌印會出現在這裡,可他沒有足夠的情緒表現自己的驚訝。
李玉涼亦不知要以何種姿態來面對突然出現的人。
“你……”他皺著眉頭,一如往昔每一次羞辱他時的厭惡與不耐,他問宋寄亭:“你怎麼會在這?”
宋寄亭疲憊不堪,好似一碰就要碎掉了,沒有力氣回答。
李玉涼撥開身前花叢,急迫地走到他面前,“我問你怎麼在這裡!”
他態度很兇,彷彿是在譴責他的過錯。
但宋寄亭現在不需要對他認錯了。
他們沒有關繫了。
“我應該在哪裡?”他平靜地問李玉涼,臉頰那道傷疤近在咫尺,愈發清晰。
李玉涼暗暗蜷起了手指,說不出話。
宋寄亭執拗地盯著他眼睛,好似恨極,又好似委屈,“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掌印大人,請你告訴我,我能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