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陳光蕊半生為官清明,竟護不住自己的孩兒......”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
母親哭得幾乎昏厥,她冰涼的手指顫抖著觸碰我頸間的傷口:
”平安,我的兒啊......”
我重重跪倒在地,額頭撞擊磚石的悶響在祠堂回蕩。
一下,兩下,三下。溫熱的血模糊了視線,卻讓我看清父親官靴上那道陳舊的補丁——那是去年我頑皮時用小刀劃破的。
”孩兒心意已決。”
我啞著嗓子,”多謝父親成全。”
姥爺的馬車是破曉時到的。
老人家連朝服都未換,紫金腰帶撞在門框上哐當作響。他盯著我額間蓮花紋看了半晌,最後只是長長嘆息,宣佈帶我去往京城白馬寺。
……
姥爺的馬車在官道上疾馳三日。
這位昔日的鐵血宰相如今白發蕭疏,終日握著我的手不發一言。直到看見白馬寺的金頂時,他才突然開口:
”當年你娘親出生時,有個遊方僧說她命中有佛緣......”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京城的雪比江州冷得多。
我跪在大雄寶殿的蒲團上,身後是身披紫金袈裟的住持。
剃刀貼上頭皮時,姥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這一路急火攻心,咳出的血染紅了前襟。
”陳施主可想清楚了?”
住持的聲音似古鐘轟鳴,”一入空門,前塵盡斷。”
我看著供桌上搖曳的燭火。
恍惚間,那個雨夜的金色身影又浮現在眼前。
”弟子心向菩提,求大師成全。”
第一縷黑發落地時,殿外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
母親終究還是追來了,她被知客僧攔在殿外,素白的手扒著朱漆門檻,指甲劈裂也渾然不覺。
剃度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當最後一點青茬被刮淨,住持將銅鏡舉到我面前。鏡中人額間蓮花灼灼如血,陌生的僧袍空空蕩蕩。
”從此汝名——”
”玄奘。”
最後一縷發絲飄落香案。窗外驚雷炸響,我額間蓮花紋突然灼如赤金。
殿外母親的哭聲戛然而止。
我聽見她重重倒地的悶響,卻始終沒有回頭,
我也,回不了頭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