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塞繆爾收斂思緒,一轉眼,發現會議桌上的反抗軍領袖正齊刷刷地往這邊看。
咳咳,說起來他和溫奇坐在主座,卻在其位而不思其政,公然地吃起水果來,這果然有些不好,為了給溫奇做個好表率,塞繆爾眉頭微皺,一本正經地沖剛剛最後一個發言的男人點了點頭,弄得對方一頭霧水,並且十分擔心塞繆爾是在暗示自己也要去喂他一片芒果。
而在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會上後,塞繆爾也不肯讓溫奇全身而退,他抿起嘴唇,低頭和溫奇湊到同一水平線,輕聲道:“太酸了,”——其實一點也不酸,“下次記得自己先嘗了再給我吃。”
溫奇的臉被籠在塞繆爾投射過來的陰影裡,他快速眨巴了下眼睛,隨後從盤子裡捏出一塊芒果,咬在齒間:“一點也不酸啊。”
塞繆爾低頭注視著他,能清晰地看到溫奇臉頰上細小的茸毛、偏淺的唇瓣、再往下……塞繆爾目光劃過溫奇細長的脖頸,眯了下眼睛:“是嗎,我嘗嘗。”
說著,他忽然俯身,作勢去咬還夾在溫奇齒間的芒果的另一側——實際是想去確認方才和澤恩樂談話的內容,如果紅狐先生真的對溫奇做了什麼的話……
但是在塞繆爾觸碰到溫奇之前,後者敏捷地向後倒去,並且以鞋跟頂住了塞繆爾輪椅上的活動輪。在氣場上,他恐怕永遠也贏不過塞繆爾了,哪怕塞繆爾現在是個被他照顧的通緝犯,而他是風頭無兩的年輕英雄、反抗軍領袖,但是從體力上,至少此時此刻,他贏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塞繆爾,黑亮的眼睛中慢慢蓄起笑意:“蒙斯可琪,我能聯絡上她。”
接下來的會議內容就是關於蒙斯可琪了,從溫奇的講述中,塞繆爾總結出蒙斯可琪小姐是個好人,純粹的令人不敢置信的好人。
她是個異性戀——在這個小世界強調這一點還是有必要的,在十幾歲的時候有過一個和她相同年紀的男朋友,男朋友形象很不錯,由此可見她也沒有戀醜癖。
她很小的年紀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家庭不太正常,她想過拋棄蒙斯家族女兒的身份逃離那裡,和男朋友去過正常的生活,也的確付諸實踐了。但是很快她發現蒙斯家族的不正常是給無數普通百姓造成痛苦的不正常,而相較於下城的普通人,她無疑是更有可能改變這一切的人。於是蒙斯可琪鼓足勇氣,回到了蒙斯家族。
她過度的責任感給她釀成了悲劇。
在她回家的當天,她的男朋友死了——她被告知的死因是意外,一場意外的火災,但傻子都知道不是意外。在她還沒從悲痛中走出來時,她迎來了來自她長姐蒙斯婭塔的一場荒謬而盛大的表白,她神思恍惚而又不明所以地拒絕了,然後就遭到了報複。
她相信愛情,蒙斯婭塔就強迫她嫁給了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美其名曰為了家族的利益;她一頭白色的卷發聖潔如修女,蒙斯婭塔就把她打造成了性感的代名詞。
溫奇說,他遇到蒙斯可琪是在一場宴會上,宴會定在上城最高的高塔,他在塔頂看到了她,只穿著一條紗裙,正一動不動地仰望著懸於所有人頭頂的聖歌號。
當時是深夜,但是天空沒有呈現應該有的深沉廣瀚的藍色,而是血紅色的——來自聖歌號下方無時無刻不保持開啟狀態的保護屏障。
夜晚本該是靜謐幽遠的,星光灑落,萬物沉寂,柔美的月亮遠掛於飄渺的雲端,然而聖歌號下方的保護屏障卻如同一片流動的血海,將整個天空染成了詭異的紅色,那光芒並非靜止,而是不斷流轉、變換,孕育著在黑暗中脈動著發出低鳴的聖歌號。
遠處的山巒輪廓在紅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彷彿一頭頭蟄伏的巨獸,正在窺視著這片被異化的天地。聖歌號遊動在血海之中,外殼美麗而夢幻,艙內的燈光明亮而溫馨,與外界格格不入,如同來自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溫奇對塞繆爾總結道:“她會願意幫助我們的,因為她說‘船不應該在天上飛’……”
他能找到塞繆爾就是藉助的蒙斯可琪小姐的幫助,不清楚蒙斯可琪動用的什麼方法,但有一點顯而易見,她沒有被一次次的挫折而打倒,反而是在經年累月的折磨中重新積蓄起了屬於她自己的力量。
溫奇在會議結束的當天就和蒙斯可琪取得了聯系,對方很爽快地表示她能把執行保護屏障的程式銷毀,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蒙斯婭塔。她要求他們將蒙斯婭塔交給她一個人,而不是蒙斯家族或者聖歌號上那些人。
由此看來,之前的置之不理也有蒙斯可琪小姐的手筆,不管她是要親手報仇還是怎麼樣,她必須保證蒙斯可琪落在她自己的手中。
而之後的事情,不管是指定見面地點還是接頭時間,塞繆爾都沒有參與,兩天後把蒙斯婭塔轉交給蒙斯可琪小姐的行動也是澤恩樂隨同溫奇完成的,塞繆爾只是在事後聽到了澤恩樂的彙報——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澤恩樂能和愛慕的蒙斯可琪小姐見面激動了很長時間,在塞繆爾面前他也懶得加以掩飾。
他興致勃勃地講述蒙斯可琪小姐穿著白色小西裝的時候有多麼漂亮——比不穿衣服的時候還要漂亮,之後她是如何把蒙斯婭塔從球形的就升艙裡拖出來,然後她們單獨進了一個房間。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那個房間起了火,只有蒙斯可琪小姐出來了,”,澤恩樂講述這一段講述得興致勃勃,看得出來對蒙斯婭塔的死很是樂見其成,不過之後的事情是他更在意的,“之後蒙斯可琪小姐走到我身邊和我握了手。”
“那確實值得高興,”塞繆爾躺在床上,短暫地笑了一下,立刻又因為呼吸不暢而皺起眉。
澤恩樂在外面,尤其是在溫奇面前,正在努力塑造一個上進忠實的好青年形象,因此他只有在塞繆爾這裡才敢放心大膽地流露出真實想法——更多還是因為他清楚塞繆爾要死了,所以格外的口無遮攔。
他在塞繆爾的房間裡又重複了一遍他對蒙斯可琪小姐的敬愛,剩下的時間就是在大倒苦水,因為溫奇有時候的行為是那麼突然,讓毫無防備的他屢屢受到了驚嚇。
塞繆爾用一整天攢起來的力量把他趕了出去:澤恩樂安全把他當成了樹洞,甚至沒想過要為他倒杯水什麼的。
不過和澤恩樂的這次見面也並非全無作用,從澤恩樂那裡,他拿到了蒙斯可琪的終端聯絡碼。
【我就知道你會來聯系我的,弗徹先生。】
在兩人通訊連線成功後,蒙斯可琪以這樣一句話作為了開場白,在塞繆爾手指笨拙地打字問她為什麼時,下一句已經傳送了過來:【我看了秀中秀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