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博文低垂著頭不做聲。七爺略沉思一下,抬手在他的右肩拍了拍,聲音爽朗:“年輕人,你不必如此謹小慎微的!”路博文抬頭看他,七爺眼神裡看似如平靜的湖水,但偏偏被他看出來一些冷若冰霜的味道,他大氣也不敢出,只做恭敬的模樣。如今他在七爺麾下討口飯吃,這個工作對他來說很重要,他也非常非常珍惜這份工作,如果沒有車隊這份工作的話,只靠葛美兒的收入,家裡會過得很悽苦。而且,他得珍惜每一天的機會才行,為了心中的目標。為此,他只能謹小慎微,七爺並不是能交心之人,他要的只是忠心罷了。
路博文看向訓練場的大門,對七爺道:“七爺如果沒別的吩咐,那我就先回去訓練了,明天的應酬我會提前準備好的。”路博文只能想到訓練這個最好用的擋箭牌,因為他實在不想再和七爺就他和小七的父子關係做什麼糾纏了,他可是一點兒都不想摻和,自己的父子關係尚且一團糟都沒整明白,更何況別人家的呢?而且這個別人還是他的頂頭上司。
七爺多精明的人,怎會看不出路博文的用意,他捋了捋鬍鬚,深深地看了路博文一眼,道:“你先回去吧,明天還是我先來訓練場接你,接上你咱們再一起去‘嵐’,免得我自己先去,那個臭小子看見我就沒好臉色!”七爺一提小七就恨不能吹鬍子瞪眼。七爺身邊跟著的部下,都覺得驚奇,誰能想到平時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到了自己兒子這兒還不是一樣地束手無策,只能乾生氣。路博文點點頭,答了聲“好”就轉身擰開門進了訓練場。看七爺的神情,他猜測七爺和小七的關係應該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差,更像是一個有自己主見的兒子,他的所作所為在父親眼裡來看的話,都是荒唐奇怪的,是不被理解的,但從七爺的表達上來看,他是很想和小七緩和關係的。路博文忍不住又想起路誌強,其實來了溫葛以後,他幾乎不怎麼想得起來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了,因為他本來就沒盡過父親的責任,哪怕一天都沒有,所以他們之間並無感情,但路博文心中一直有個虛擬的父親形象,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永遠不會變成這樣,少年時代還偶爾會幻想一下,會把這個形象拿出來往路誌強身上套一套,奈何每次都是失望,後來他索性也就放棄了,因為覺得這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也不會變成真的,他也不想讓自己總是沒完沒了的失望。如今再抽身出來回頭看的時候,他很想抱抱那個時候的自己。
今天七爺和他說的這番話,不知怎的又勾起了他對於路誌強塵封的記憶,他腦子裡猛然出現一個念頭,如果七爺是自己的父親,恐怕也比路誌強要強上許多吧?至少他還想改善關係,解決問題。但他很快被自己腦子裡不著邊際的想法嚇到,覺得自己真是天方夜譚,他舉目望去,訓練場裡其他人也開始訓練了,他那根不能讓自己閒著的神經再一次緊繃起來,他迅速抄起頭盔,換好訓練服就急匆匆地加入了大家。想起晚上還要應酬,他就忍不住抬手撫了撫胃,他知道自己這段日子都沒好好對待它,讓它接受了太多酒精的刺激,這幾天雖然沒怎麼應酬,但是已經被傷害過的胃也不是那麼快就能復原的。他嘆口氣,心想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還是抓緊時間訓練吧。
到了中午,他本來想吃好一點、吃飽一點,但是他看著外賣軟體上的那些飯菜,只是看一眼都覺得有些反胃,這還只是看圖片而已。他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樣,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浪費掉了,但是又不能不吃,不然胃真的扛不過今晚了。這麼想著,他隨便點了一家外賣,心想能吃多少吃多少。有時候路博文覺得,這胃跟著自己還真是辛苦,不是吃不下飯,就是喝很多酒。他覺得他現在慢慢能體會到當初在江口,葛美兒每一天的心情了,其實真的不是她不想管自己,而是真的無暇去管,當你每天回家要面對的是賭鬼一樣的老公,每天早上一睜眼想的全是該怎麼掙錢,處在這種境地,怎麼還會有多餘的心思管孩子是不是念書好、有沒有學壞呢?根本不可能的事。他和母親之間總是彬彬有禮的,不大像別人家的母子之間,或親密,或尊重,他們好像有很大的距離感,這種距離感讓路博文很多時候都覺得,母親可能並不愛自己吧,又或者說,生活已經給了她太多的磨難,她並沒有多餘的愛可以再分給他了。儘管理解,可是情感上總不那麼好接受。但他又無法改變什麼,他能改變的就是努力做好現在,去改變自己的將來。這是他唯一能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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