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自取了那些彎的鋼管、凹至半圓的細長鋼板,邊緣外翻的鋼圈、細小的葫蘆型鋼片、滾圓的小鋼珠……又找做杜仲膠的匠人,訂了兩對極細薄的裡外胎。
然後他自己花了許多日子,在辦公樓一處未啟用的房間裡慢慢拼裝起了自己的禮物,在鋼管上漆了一層亮紅。
那一日桓淩從熱浪滾滾的煉鋼廠出來,打算慢慢走回辦公樓歇息,卻猛地叫一團豔紅奪去了心神。
宋時穿著新做的大紅勁裝,金冠束發,跨在一個鐵管拼制、前後兩個輪子,薄得像刀鋒一樣能把剖開的……
對了,這是時官兒說過的腳踏車。
他的時官兒騎著幾百年後才該有的車,站在一片幾百年後才時興的三層小樓前,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樣高興,是否是因為能乘上這熟悉的車子?是否因為自己這個師兄幫他做出了更多像他家鄉的東西?
桓淩散漫地想著,目光從車上收回去,深深看向宋時——
離京這些日子,罕少見他穿紅衣,這身衣裳與那車卻都是極濃重的正紅。窄瘦的衣裳可著身材,衣擺也做得極短,像花瓣一樣四面綻開,襯著他長夏也不見曬黑,只在陽光微微泛紅的面板,竟有種令人目眩的豔色。
桓淩眼裡見著這師弟,一雙腳便不知不覺就帶他走到了車前,那手也生了自己的主意,不等他吩咐就按上了宋時的手。
曬得發燙,不知在這裡等了他多久。
他心口也有些發燙,眉心不覺折起幾條豎紋,握著宋時的手問:“怎麼在這樣大的太陽底下等我?這車再好,咱們回家看也來得及。”
宋時得意地挑了挑眉,拍拍身後的衣架:“在家等你,師兄不是還得走回去?我正是為來接你下班的,到這裡坐著,哥哥帶你兜一圈兒風去!”
看在他在大太陽底下曬著等了自己許久的份兒上,桓淩也不捨得唸叨他不愛惜身體,順著他的手往後找著了座位,便如跨馬一般撩起衣擺坐了上去。
宋時提醒道:“衣擺容易絞進輪子裡,你係一系,然後抱住我的腰……”
桓淩充份尊重未來科技,站起來將衣擺掖進腰帶,雙腳踏上車軸旁伸出來的腳踏板,身軀前傾,從背後緊緊抱住宋時。可惜這後座矮了些,不能像他們在家裡擁抱一樣,將人整個兒抱進懷裡,耳鬢廝磨,只能將臉貼在他背上。
宋時拍了拍箍在自己腰間的手,說道:“坐穩了,別怕,這車比騎馬還穩當呢。”
他右腳踩在腳蹬上,重重一踩,車子便在修得平坦的大道上飛馳起來。他未紮起的短短衣擺隨風拂動,一陣陣清風迎面而來,吹去了夏末秋初將散未散的暑氣。
桓淩在後座上看著眼前景物飛退,心中忽然一動,貼著他的後心問道:“這腳踏車便是上回焦兄來信問咱們的,你早打算要做的東西?”
不,這車現在改名了,不叫腳踏車了。
宋時說話時胸膛震動,順著緊貼在他背後的骨骼,深深傳往桓淩心中:“取了韓希孟‘鴛鴦會雙飛,比目願長並’之意。”
雙輪前後相併,便如比目魚,這名字取得如何?
時官兒這慣用後世名字的人,竟特特將這腳踏車改了合他們兩人情意的名字,還漆成大紅色來接他,實令他怦然心動。
桓淩贊了這名字一聲“好”,自家也低吟著國初賈固的曲詞:“樂心兒比目連枝,肯意兒新婚燕爾,確實是好名字。”
宋時聽他念出這樣直白又動人的曲詞,也覺得滿心喜歡,迎著舒曠的長風笑道:“師兄挑的好詞。那來日有人問起這車叫什麼名字,我就告訴他們是從這裡取的名字。”
好。
桓淩雙臂往裡合了合,攬緊他的腰,一路看著路上遇見的工匠、學生們震驚又羨慕的神情,含笑說道:“咱們差不多也該邀人到家裡做文會了,到時候你騎車帶我出來,當面告訴眾人這車名的來歷,好叫他們羨慕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