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下意識看向大舅子。桓淩雖然在京裡看過宋時的家書,卻也沒見他寫修路之事,只得搖了搖頭,含笑勸道:“待見著宋大人便知道了。”
嗯,待見著宋大人,他們可有許多要問的。
馬車在這平坦的新路上走得比往日更快,不過兩刻鐘工夫,一行人便到了漢中學院,可惜日子趕得不巧,臨近元宵佳節,學院裡是要放假的。
留守學院的差役們自是認得桓淩與周王一行,見著府中侍衛的衣裳打扮,便匆忙開了大門,上前行大禮迎接。
褚長史派人問道:“你們宋大人呢?方才王爺已遣人進城尋他了,他還不曾過來?”
那幾個看門計程車兵也不知怎麼回事,大著膽子答道:“如今不是元宵佳節,知府衙門不辦公麼?宋大人說是年節下空閑無事,要帶著學生下鄉了。只怕是離得遠,還沒趕過來吧。”
下鄉做什麼?難道他已自在漢中府培養起了會種嘉禾的弟子?
眾人眼中一亮,連忙問他們去了哪裡,躍躍欲試地想去田間看他教學。唯有桓淩是有經驗的,低聲對周王說:“時官兒恐怕不是到田間教學生如何種稻麥莊稼,而是去鄉村間教導莊戶們一些知識。”
不光教導知識,可能還要帶著些官伎、藝人給鄉民排演大戲。
這種活動看似有些不莊重,不合他朝廷命官的身份似的,其實是為教化百姓而行,望周王體察他的本意,別為表象迷惑,誤會了他的行事。
周王見他這樣謹慎,也低聲回應道:“小王自然不會誤解,不就是如同立春時府衙用倡優小唱們排戲演春一樣麼?”
一樣是為教化百姓,安定民心,他這個做親王的與跟來的大臣們都會體諒這道理。
——畢竟他是能種出嘉禾的人,哪怕今日他說必須請神做法才能種出來,只怕眾人也要捏著鼻子先學做法。
他們郎舅兩人在後頭說悄悄話,前面幾名庶常、禦史、員外郎們已經開始後悔之前叫人請宋時過來書院相見了。若早直接去找他,說不定現在就能見著宋大人如何手把手地教學生種地,如何看著苗葉便能預測出地裡冬麥或蠶豆能收多少斤。
眾人一面往校舍走,一面或在馬上、或隔在車窗或議論嘆息,遺憾錯失了這個看他教學的機會。
剛走到建得四四方方,不甚有書院風雅俊秀氣質的學舍前,便聽身後一片馬蹄聲疾奔而來。桓淩心中若有所感,拋下車廂對面正在詢問為何只“三下鄉”而不多下幾種的周王,將身子探出車外,隔著大門看去。
那隊騎士都穿著修身的綠色大衣,腰間繫著寬腰帶,頭戴毛線帽、口罩,身姿一身的挺拔矯健,幾乎分不出誰是誰。
可他才看了一眼,便認出催馬跑在最前頭的那人腰身比別人都要細些、儀態比別人要超拔些、膚色比別人白皙些……眼睛比別人都要溫柔明亮,眼波脈脈,盡落在他臉上。
他倚在窗邊用口型默默說了“時官兒”兩個字,見宋時臉上唯一露在外頭的一對眼眸微微眯起,才撤回身子對周王道:“殿下,宋大人已至,下官先去迎他一迎。”
周王尚未得解答的疑問懸在空中,輕輕“哦”了一聲,吩咐內侍:“車駕停下來,就在此與宋大人見禮,不必進學舍了。”
見過禮後,正好看他們如何“三下鄉”。
隨行來的眾位學生也猜出他們的身份,各自下車下馬,準備行禮。宋大人那馬沖進來的卻有些快,又是直奔著周王車駕而去,到了車前才勒住韁繩,自己跳下馬來。
這一下竟似乎有些不穩,恰好桓大人從車裡下來,正好張開雙臂攔住他,握著他的肩膀提醒道:“宋大人小心。”
宋大人扶著他的胳膊站穩了,抬手扯下帽子上遮臉的脖套,露出一張彷彿比他隨周王離開前更白皙悅澤的臉龐,朝他笑了笑:“多謝桓僉憲幫手,不然下官可要在周王殿下面前失儀了。”
兩人一觸即分,宋時又上前一步,給車裡的周王行禮。他們二人只並肩站著,言語行動光明正大,沒半分纏綿曖昧的地方,卻不知怎麼就似有張稠密的無形巨網將他們二人裹在其間,別人都遠遠地被攔在外頭。
周王坐在車門旁,手扶著門簾,硬是覺得沒有自己落腳的地方,抿了抿唇道:“宋大人免禮。本王與諸位大人方才聽說你正帶著學生下鄉教化百姓,指點栽種之法,都正想看看你平日如何行事。”
索性他也不下車了,還是大家一起上馬上車,直接去看看“三下鄉”是怎麼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