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幼時在凜城,應當知道擇諾山曾是風將軍的棲息之地,他曾帶來一支軍隊,後來我與韓將軍一次被伏擊,偶然闖進這裡,發現了山中繞不開的霧,韓將軍帶我走出了濃霧,發現這裡竟然有人居住,他們恍若野人,所會言語不多……”
“凜城面對緡哂契族,很早之前就有了一種毒,讓人夢魘不醒,不少人因此死去。不過之前他們技術並不純煉,威效不大,近年來不一樣了,現如今,凜城除了城主,再無可與緡哂契族敵對之人,然而…”
“自發現山中有人,韓將軍便時不時為這裡送來物資,檢視這裡的情況。八年前,祁老爺子去世,韓將軍便正式任命我在此替他豢養軍隊,凜城次次求救,都是往這邊遞,郴關城和凜城便再也沒有陷入四處襲擊,兵力不足之事……”
江靳快速說完,又緊接著替韓束解釋,想要挽救一下他在韓縝心中的形象,想要眼前的人不要怨恨他,想要眼前的有所信仰。
“招兵買馬一事,朝廷向來抗拒,韓將軍領著比別人少的軍隊,贏了一場又一場。以我國現在的實力,不容許我們去攻打別國,只能一味防守。可凜城不行,韓將軍來支援,郴關城就被伏擊,所以韓將軍才養了私人軍隊。他是為了百姓,不是一己私慾,四小姐不是也知道將軍真正重視的嗎?”
說完江靳才敢抬眸看向他們,寧南皺著眉頭只是看著韓縝的神色,後者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副模樣。
蘇家是隻經營官商是空殼,商鋪之間相互勾結,中飽私囊,利潤極低,而朝中大臣們的鋪張浪費,秉公徇私,讓官商是個無底洞,蘇家甚至在拿自己的家底補貼。
於是他們又弄了私有店鋪,賦稅很高,蘇夫人也藉著官商的身份,行了不少便利。
韓縝輕聲梳理著,語速越來越快。
“蘇家的私賬在韓府,每次提供的物資,是蘇家在填補空缺,他們也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無論我父親說與不說,都難逃一死,他為了百姓,擅作主張,獨自一人扛下了一切,因為他功高震主,皇帝只要他的命,他是個忠臣,所以他欣然赴死,將他人撇幹淨,他死了,屆時兄長會回到郴關,凜城安然無虞……”
“皇帝想要他死,還有一個原因是我父親真的豢養了軍隊,若徹查此事,凜城城主也會死,他若早早死了,凜城就會有危險,凜城城主遞上摺子,講述凜城狀況,要求兄長他們前來,既保住了他們,又讓凜城的局勢變得好了一些…”
每個人都為了自身的權益,蘇辛的父母參與了此事,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也甘願赴死,蘇辛入仕…是因為…身為商人的父母…以死求之……
韓縝平複了呼吸,有些絕望,喃喃自語“所以……深仇大恨……不過一場自導烏龍…”
所以她該怎麼恨,該恨誰,凜城的百姓嗎?還是為了百姓死撐的風城主?還是說皇位上那個努力營造勢力,想要為百姓做事的皇帝?她沒任何辦法,只能恨敵人,恨自己的軟弱。
真正無辜死去的,是陸聞的父親,是陸夫子,皇帝對他的愧疚,不會殺曾為伴讀的他,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為了朋友之間同生共死的約定,友懷……
她的父親,將誰都算進去了,所以毫無後顧之憂,應君意,消君慮,為了百姓甘心死去。
原來,不讓他們報仇,是因為這些,他們無法翻案,即使做的這些是為了天下百姓,執意翻案,除非另起新朝,這樣又當真落下了造反。
韓縝在心裡不斷梳理著,越來越痛,越痛,她越要想。失力撐在地上,每一口呼吸都很痛,嘶啞開口“父親,你害的兒好苦…”
真的值得嗎,為了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還自相殘殺的同胞,搭上了一整個家,甚至牽連了蘇家和陸家…
寧南看著韓縝這副模樣,心中複雜,他也沒想過是這樣的原因,韓縝受了再多傷,都沒這般狼狽。他今天真的見了太多韓縝不為人知的一面,不甘的,癲狂的,狼狽的,絕望的,一切的一切都來源於她是韓束的女兒。
他喜歡韓將軍,他從小立志要成為韓將軍那樣的人,韓縝在他眼裡一直都是天之驕子,溫和的,親切的,平靜的,聰慧的,殺伐果決的,大家所敬愛的韓將軍,為了保護世人百姓,傷害了自己最愛的孩子,韓將軍,會不會後悔?還是說為失去了他,還能如此優秀的韓縝驕傲?
江靳走近,想要將她扶起來,有些後悔說這些,“四小姐…”伸出手,卻被晾在那裡。
韓縝恨恨咬緊了牙關,雙手漸漸在地上攏起,可手心抓住的,唯有自己的衣袖。她抹幹了淚水,顫顫巍巍的起身,理了理衣衫,好像只是摔了一跤,恭敬的朝江靳拱手。
“多謝…”放下手,眼中的情緒還未被收拾幹淨,輕聲開口“勞煩江副將,帶我去看看軍隊”
江靳看著她,怔愣了片刻,摸不準眼前人的心思,旋即恢複如常,“四小姐這邊請”
江靳和寧南,一人在前一人在後,一個聽著身後輕穩的腳步聲,一個看著如往常般堅韌溫婉的背影,誰也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韓縝綴在他後面,時不時問一些問題,讓之間的氣氛不再冷落。
“王副將知道這件事了嗎?”
“知道了,想來是四小姐在牢中說的話起了作用,他很平靜…”
“你在這裡呆了八年?”
“不錯,小姐八歲回郴關,我就在這裡了,已經八年了…”
“迷霧是陣法?”
“是的,不過這陣法詭譎多變,渾然天成,將軍也是誤打誤撞,尋常人不是被驅逐,便是活不下來”
“這裡的人是風將軍的後代?”
“不,據他們守村人的記載,他們既不是風將軍的後代,也不是那些軍隊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