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白不是他的生母,楚父從未謀面、想來關系也不親近。孤身一人,他是怎麼在楚氏那宛若毒蛇xue裡,爬到塔尖,一舉成了最年輕的企業掌權人,壟掌著幾乎整個京臨的經濟命脈。
她的心,忽地針紮般地痛。
沈可鵲一天公司都沒去過,她不懂那些勾心鬥角、你死我活地權謀之鬥。
卻本能反應地覺得,他很苦。
沒能認識他的這麼多年,他應該活得很難。
楚宴沒去楚氏,而是去見了梁白。
徐風輕輕拂動幔簾,偌大的客廳內的光線時明時滅,母子二人一坐一立,身上都沾著光,卻都凜著寒氣。
“楚宴,你怪我嗎?”
茶盅嫋嫋了一縷白氣,在梁白扇拂的動作下,散了。
她垂著眼皮,神情怡方地注視著杯中水面上打轉的茶葉。
烏黑的發絲被低盤腦後,面板緊致,唇瓣紅潤,眼角幾處細紋不彰年紀、反添韻味;歲月不敗美人。
楚宴站在陰影裡,喉嚨發澀。
“沒有,”在沒旁人的時候,他更習慣這樣稱呼梁白,“梁夫人。”
頓了頓,又出聲:“所以,您知道母親離開前後發生了什麼。”
兩人視線在空中相碰,皆是涼薄。
“如果您執意隱瞞,我也會繼續查下去,”他音調端方,再簡單不過的陳述並無誘逼,“至於結果早晚能查出來。”
空氣圇於安靜,楚宴點頭致意,轉身邁步。
“十五年前,我去過燕尾巷,見過你母親。”梁白用指腹輕撚著佛珠手串,娓娓道敘。
記憶也鋪陳而開。
逼仄的巷子,到處堆的都是雜物,去燕尾巷的那日,梁白穿了件素白旗袍。
側身經過露天垃圾堆的時候,緊掐著鼻翼,生怕呼吸到汙濁的空氣,將她染髒。她出生錦玉之家,自然不習慣螻蟻窩聚地的髒亂。
她只是想見見那個人。
被楚名韜放在心裡整整十二年的女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宴禮貌回身,脊背挺直,雙手自然垂在褲縫兩側,眉如青山,舒綿開來,好似只是在聽一段無關的往事。
關於母親這兩個字,離他太遠了,無論是鄭小鳳、還是梁白。
“她臉色慘白,頭發很亂很亂、像是一團枯草蓋在頭上,跪在椅子前,雙手抓著胸口破爛的衣服,整個身體都蜷著,一動不動。”
梁白雙目空洞,像是在澄澄的茶水中,又見那日場景。
“我嚇壞了,我轉身就跑,一直跑、一直跑。”
她停止撚珠的動作:“我跑出了那條巷子,又很怕,怕她死在那個黑漆漆的小屋裡,除了我就沒人能發現了。”
“不是我害她死。”
梁白叫來手下的人,報警處理;法醫解剖後的屍檢報告上寫得清楚——
死亡時間10小時前,死因突發心梗。
“我沒想過,我這一輩子是輸給了這樣一個女人,”多年修性,梁白內心早已是能納萬物的平靜,“是她可悲,還是我可悲?”
“梁夫人。”
楚宴頓首,話聲過了喉嚨還帶上了幾分沙啞:“既然事情已經過去,您多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