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前,土坡之上。
“這遠遠的瞧見,我還當是起了野火呢,感情卻是你在這裡逍遙快活!”李紈說著,又打量那正在拆卸的帷幕,狐疑道:“怎得?我這一來,你就要走了?”
打從她剛才出現在山腳下之後,一眾婆子、丫鬟們就開始緊張的拆卸,那臨時支起來的遮風帷幕,故而李紈才有此一問。
“本來我就打算回去了。”
就見王熙鳳扶著頭上的金步搖,滿口訴苦道:“這兩日盤賬盤的頭暈,我家二爺又是個不省事的,直悶的我快要瘋了,便特意尋了這清淨地方,想要自在半日——誰知被這山風一吹,竟又頭疼起來了。”
這番話對旁人說起倒還罷了,當著李紈的面,卻透出些許炫耀、示威的意思。
卻說前些日子,那場由寶玉查賬引起的風波,實在是改變了榮國府太多的事情,而李紈和王熙鳳的關係,便是其中被改變的一項!
蓋因王熙鳳失勢的時候,李紈曾一度極為活躍,希圖取而代之,坐上這當家主母的位置——就算不成,至少也要把公婆院裡的財權大權收入囊中,
結果因為孫紹宗橫插一槓,這搶班奪權的願望全然落了空,反倒讓王熙鳳因此起了戒心,與李紈的關係再不似以往那般親密無間。
此時覺察出王熙鳳這話裡,隱隱有向自己炫耀權勢、男人的意思,李紈心下也不由生出些惱意來,於是兩姑嫂便各自少了言語。
等拆完了那帳篷,丫鬟婆字們又把薰香、暖爐等物件一併收拾好,兩人便在山腳下各奔了東西——王熙鳳自是前呼後擁,李紈身邊卻只有一個形單影隻的素雲。
“咦?”
走出沒多遠,李紈忽的停住了腳,回過頭狐疑的掃量著那土坡,嘴裡喃喃道:“這園子裡有的是既僻靜、又風景好的地方,為何她偏偏選了此處?”
心裡有鬼的人,總覺著別人也是個不乾淨的。
尤其王熙鳳還曾經隱晦的點破了她的心思,李紈每每想起這事兒,心中忐忑之餘,自也希冀著能抓到王熙鳳的短處,好來個互相制衡。
因此覺得有些不對之後,她便立刻帶著素雲又折了回去。
大約是出於女人的直覺,李紈竟恰巧順著那盤山小路,一直找到了這座孤零零的小院裡,把孫紹宗堵了個正著!
“是你?!”
瞧見那朝思暮想的偉岸身形,李紈先是脫口驚呼了一聲,忙又掩了嘴兒,嬌聲道:“二郎怎得在此?”
“這個……”
孫紹宗被這主僕堵在院內,也有些愣怔,不過馬上便又若無其事的行禮道:“我因貪看這園子裡的景緻,一路逛的有些累了,便進來歇歇腳,卻不想在此遇到了大嫂。”
累了?
這鋼筋鐵骨似的身板,走幾步路便就累了?
李紈是一百個不信,再將王熙鳳的怪異舉動聯絡起來,心下便酸酸的生出許多推測,忍不住陰陽怪氣的諷了句:“當真只是歇一歇腳而已?我該不會是壞了二郎的好事吧?”
糟糕!
莫非被這女人瞧出了什麼破綻?
不應該啊!
就算是王熙鳳,也只以為平兒是在和自己討論生意經,這李紈一個深居簡出的寡婦,能查出些什麼破綻來?
孫紹宗緊張的分析了一通,最後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裡再說,於是又一躬身道:“我能有什麼好事?不過此處偏僻,若是被好事之徒瞧見我和嫂子在這裡說話,怕是有些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