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線說:“在海底的時候,我好像看見我媽了。”
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進而由此觸發的深海恐懼症。
這種情況根本不適合當救援隊員。
季隨在他旁邊坐著,思慮了一會兒,問:“你是來撈你母親屍首的?”
“五年了,怎麼可能還會……”毛線抬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淚,語氣堅定道,“如果當年就有這種專門的救援隊,我媽媽就不會死。現在既然有了救援隊,我就想,我就想著救出一個人,這世上就會多一個幸福的家庭……我不知道,我其實也沒有這麼偉大,我就是想守著我媽媽,讓我媽媽在海底看著,她兒子會來救她……”
季隨攬住他的肩膀:“你跟著我吧。”
指導員反對,全隊反對,只有季隨一個人堅持。
指導員當時和季隨拍桌:“這裡不是選秀節目!不是比慘大會!誰講的故事好聽就選誰!他這種情況,一旦下海出了事,你負責嗎?!”
季隨點頭:“我負責。”
“你——”指導員氣到臉紅脖子粗,“你說你負責就能負責得起嗎?!啊!”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季隨沉聲道。
“什麼理由?”
“我不想說。”
“你——”
“我會親自帶他,三個月的時間幫他克服。三個月內,隊裡如果出了事,不論大小,都算我的。”
三個月的試用期,除了隊裡常規正常訓練,業餘時間,季隨親自帶著毛線練習游泳、閉氣、潛水、水下切割、海底逃生、深海探險……
過程雖然異常艱辛,毛線在此期間還患上過一次減壓症,但是他們都沒有放棄……沒出試用期,毛線就克服了心理障礙,一個人也可以潛到50米海深……
眨眼過去將近兩年,毛線各項技能在隊裡都是拔尖,已是一名優秀的救援隊員。
不僅僅是毛線,阿乙、煤球、夏毅凡,就連老古大排檔的老闆都曾受恩於季隨,畢竟是救援隊長,兩年來救過的人,自己都數不清。
季隨並不太記這些,被人拉著感謝的時候,渾身的不自在,譬如現在,被毛線拽著胳膊哭,擼串都擼不帶勁。
“季隊,我是不是很慫很窩囊?我把你留在船上自己上了救援機……八代單傳讓我道歉,我就認慫道歉……”
當時的情況下,毛線護送擔架到救援機是最佳的選擇,沒得選,不存在誰把誰留在海裡等死的故意。
毛線向八代單傳道歉,一是因為八代單傳太胡攪蠻纏,二來是因為毛線如果因此被投訴受處分,拿到編制名額的機會渺茫到遙不可及。
季隨咬著煙,無奈地拍了拍毛線的腦袋:“慫嗎?來,我瞅瞅。”
毛線醉的暈乎乎,很聽話地抬起頭,小眼眯縫著幾乎看不見,臉上都是烤串油,還沾著些許辣椒粉和孜然粉。
實在是……看不下去。
季隨扯了幾張抽紙在他臉上胡亂抹了幾下,很違心地說:“一點兒都不慫,小夥挺精神。”
毛線一臉呆滯地盯著季隨看了會兒,咚——腦袋向下砸在了桌子,睡著了。
煤球啃著烤串說:“季隊,你剛拍他腦袋給他擦臉的樣子,像是他親爹。”
季隨伸手越過桌子在他腦袋上蓋了掌:“孫zei。”
一桌人嘻嘻哈哈。
季隨靠著椅背,眯起眼睛。
小慫樣。
有那麼個瞬間,倪萊的臉在他眼前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