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在市場部運籌帷幄的女人心跳怦然,她用力地按著心口,感受血液隨著心髒的搏動奔湧的顫動。
她真的甘心嗎?
她願意回到從前的日子,願意接受這個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家嗎?
可是詠梅女士呢?
她如何篤定丁蕾一定能喜歡上自己?
這是一個一旦開始行動就無法回頭的決定,其中涉及的問題並不少。
她該如何面對連姨?詠梅女士夾在她們之間又該有多為難?
她可以...喜歡嗎?
奚臻還是沒做好面對複雜糾葛的準備,只要不開始,她什麼也不會失去,不對——
她會失去她本就未曾擁有的東西。
但至少她不必擔心現在安穩的生活被打破,不必擔心給詠梅女士和連姨帶來麻煩,也不必擔心...丁蕾發現她的心思後對她退避三舍。
人總是安於當下的,市場部運籌帷幄的奚總監在面對感情的時候,也只是一個軟弱的人。
你在恐懼什麼?奚臻問自己。
做慣了決策的人,自然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也知道風險與機遇共存,不該為了那點風險就止步不前,猶豫只會讓自己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想備菜的奚臻還是回到了二樓,她拿起鈎針,大腦卻是一片空白。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好。
這明明是她最熟悉最擅長的東西,她一度以為鈎針是唯一能伴隨她生命全部的存在。
她想做點什麼,她想鈎點什麼,無論是什麼都好。
回憶像洶湧的潮流將她裹挾進痛苦的漩渦裡,奚臻才發現自己從未遺忘。
那個女人領著人告訴她這是新認識的朋友,她還高興地向對方打招呼,而後她被哄著玩捉迷藏,躲進了衣櫃裡,聽著奇怪放縱的聲音,又在縫隙裡窺見翻滾交纏的人影。
在她們離開以後她爬出衣櫃,超出認知的事情讓她感到惶恐和惡心。
這也是她從未嘗試瞭解相關事情的原因。
後來她發了高燒,短暫地遺忘了這件事情,收到女人為了哄她連夜織出的圍巾,看到女人疲憊布滿血絲的愧疚眼眸,她一度以為自己是被愛著的。
只是錯覺而已。
詠梅女士愛著她,就像她作為孩子天然地愛著詠梅女士一樣,她以為她們是這世界上最親密最密不可分的關系。
直到離婚後的詠梅女士明明不是工作時間,卻越來越忙碌,但笑容也越來越多,她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於是提前提出出國留學。
她告訴自己,沒關系的奚臻,你還有自己。
在國外的日子裡,她在孤獨、感到壓力的時候拿起鈎針,世界似乎在針與線之間重新鋪展,那些混亂痛苦的記憶像逐漸變短的毛線團,一點一點被織成柔軟的織物。
現在鈎針也救不了她了。
她織不出任何東西。
女人對著手上的鈎針發呆,眼眶微澀,她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丁蕾已經換上衣服,關燈睡覺了。
床頭的小夜燈散發著溫暖的光,照出了小姑娘沒有入睡亮閃閃的眼睛。
她在哭。
為什麼哭?她不知道。
丁蕾伸長了手去夠床頭櫃的紙巾,於是微弱的光照亮了她通紅的鼻頭,漂亮的杏仁眼閃著水光,臉上滿是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