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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關於路之蘋的一切婦女節加更)
“人們傳頌勇氣,而我可不可以,愛你哭泣的心。”
在中小學的語文課上,同學們會在老師的要求下齊誦課文,這種時候,如果文章裡恰好有那麼個片語和班上誰的名字念起來相像,而那個人又恰好比較受歡迎,大家就會突然間念得很大聲。比如……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比如這樣。
他們的聲音大了,路之蘋的聲音就低下來,同樣低下的還有她的腦袋,頭頂往往用中性筆盤著一個丸子頭。
《傾城之戀》裡,範柳原講,有人善於說話,有人善於笑,流蘇則善於低頭。路之蘋也是善於低頭的,她一低頭,頭頂紮的丸子晃晃悠悠,就像女孩子笑的時候肩膀一抖一抖。課本後的表情誰也看不到,於是每個人都想象那是一張羞怯的笑臉。
考試成績不盡人意,媽媽問她是不是沒有好好聽課,她就低下頭,缺乏色素的頭發散下來,像一簾遮蓋淚水的雨幕。媽媽就不問了,原先拍得啪啪作響的試卷輕飄飄地被放回桌子上,拍掉手掌上沒洗淨的泥土,握住她的肩頭。
路之蘋低著頭,在幹燥的眼角抹了一把,上前一步抱住媽媽,把臉埋在她頸窩。
高三的時候學校破天荒辦一次心理講座,請了上海來的教授還是什麼醫生,姓陳,在又小又悶的禮堂裡給他們講了兩個小時。她講得比校領導好太多,前排有學生在偷偷抹眼淚,但路之蘋全程低著頭,小說夾在習題冊裡,好像懶得聽一句。
旁邊的女生推推她,把手裡的土豆片遞給她,包裝是紮眼的亮紅色,字型土土的,調料味也很大,吃多容易上火,但是很香。路之蘋嚼了兩片,聽見她問:“你在看什麼呀?”
路之蘋吮掉指尖的殘渣,張望了一下老師的位置,把書的封面快速地翻過來給她看了一眼。
“《白蛇》?”女生皺起眉,又小聲調侃她,“白素貞嗎,《新白娘子傳奇》啊?你看的書怎麼這麼正經。”
路之蘋笑了笑,低下頭,沒有解釋。在這樣一個雲南的小縣城,人們不聽說嚴歌苓,不講述邱妙津,就像不談論同性戀。哪怕漫長的雨季和臺灣那麼像,內陸和海島也終究不一樣。
講座結束之後,上海來的陳老師很快就要坐車走了,走之前她和接待人去校門口的菌菇火鍋店吃飯,走出店面的時候,她看見一個穿校服的女生,撐著傘蹲在公交車站看雨,長褲邊上的豎紋被她的膝蓋折成斷斷續續的線條。
校服外套是綠色的,一眼就能認出來。在文學和山野裡,少女的笑聲也該是這樣的綠,像是屬於西南的顏色。
路之蘋不知道陳老師為什麼走到她面前,她只是想來悄悄送送她。
陳老師問她:“你不用回去上課嗎?”
不是質問的語氣,很平和,像好奇的閑聊。
路之蘋不知道怎麼回答,為了不讓自己顯得不禮貌,她站起了身,才發現腿已經麻了。她忍住了呲牙咧嘴的表情,球鞋底在泥濘的地磚上摩擦出侷促的聲音。
陳老師沒有再追問,一個高三女學生小小的叛逆在這場對話中是無關緊要的。
她看了一眼表,站到路之蘋的身側,問:“你叫什麼名字?”
“路之蘋。‘馬路’的‘路’,‘食野之蘋’的‘之蘋’。”
“好聽。”陳老師這麼說,路之蘋等著她像其他人那樣問她這個名字是不是取自《詩經》,家裡是不是書香門第,但陳老師下一句說,“你很容易被人記住。”
路之蘋說:“可我不想被人記住。”
“是嗎?”陳老師看了她一眼,她戴著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也像某種玻璃。路之蘋喜歡把很多事物比作玻璃,玻璃是她和世界之間的介質和隔膜。
陳老師就要走了,走之前她說:“被人記住是好事情,我是這樣以為的。”
路之蘋沒說再見,她不對後會無期的人說“再見”。她低下頭,就像是聽進去了陳老師的贈言。
她就這樣騙過了很多人。其實她不善於低頭,她是善於騙人的。
高考完那個暑假,她考了駕照,出門幫爸運貨,回家幫媽擇菜,如果可以,她想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她小學的時候曾經把這個念頭寫進《我的夢想》,被班主任叫去苦口婆心地說了一通,從此她的夢想就變成了教師、科學家和宇航員,每一次她寫得都不一樣,老師也沒發現。
路之蘋的愛好很廣泛,但專業是隨便填的,因為專業裡面沒有“學電臺主持人說話學”“坐在天臺看星星學”“迅速摘滿一筐蘑菇學”。她知道自己很聰明,可以在一分鐘內記住所有她能看到的星星的名字,但她不願意把記星星名字的時間花在研究函式單調性上。用老家人的話說,她是“沒出息”。
她低著頭,不覺得出息是比菌子重要的東西。
她覺得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二十歲那一年,她在六人寢的宿舍裡看電視劇,義大利人拍的,演員的名字念都念不順。她聽過別人說她裝。她在心裡嘆氣,如果她真的夠裝,至少上學時懂得裝努力,也不會和她們一樣來家門口上這個連上床下桌都沒有的破大學了。
劇播到尾聲,她把同時喝完的ad鈣奶扔進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那裡面的垃圾已經堆了個尖,有零食包裝袋被擠出來,“啪”地掉到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