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舍春:“……還挺中肯。”
“但我不覺得。這怎麼叫釣魚啊,”聞於野淡淡道,“你放的都是直鈎。”
餐桌上一時只剩下餐具磕碰的聲音,卞舍春實在是說不出話。
到底誰釣誰啊!
他欲蓋彌彰地喝完杯子裡的茶,視線飄忽,越過聞於野似乎永遠安靜的眼睛,落在他空蕩的耳垂上。
出於對扳回一局的念想,他輕飄飄地問:“我送你的耳墜,怎麼不戴啊?”
出乎所料的,聞於野抬了抬眉毛,表情彷彿在感慨“你終於發現了”,清了清嗓子:“我也想問你很久了,在商場的時候,你本來想讓我打耳洞,為什麼又說算了?”
卞舍春回憶起來,僵了一瞬,有些啼笑皆非:“哥,昨天晚上的事,你忍到現在才問?”
不過看到聞於野眼裡一閃而過的輕微的尷尬,他意識到這人可能不是忍了一天,而是一天後才反應過來。
“你也能猜到吧?”卞舍春輕輕嘆了口氣,“如果你打耳洞只是因為我的話,我對你的痕跡就太深了。”
話說得很直接,是卞舍春以前跟人曖昧拉扯時絕對不會說的話。但面對聞於野這樣一個人,許多尖銳的詞彙都會變得平和,許多容易扭曲的語義都會回歸本真的模樣,自然如涼水一樣,從念慣了漂亮話的唇舌裡,近乎清冽地流淌出來。
“你會覺得有壓力嗎?”聞於野問。
“會,因為我沒什麼責任心,也不能保證以後不會分開,幹脆就盡量讓彼此改變的部分少一些,免得糾纏不清——很無恥吧?”卞舍春點點頭,像打遊戲時犯了一個連累隊友的小錯一樣隨意地笑道,“我的問題。”
聞於野點點頭,似乎很是善解人意,低頭在手機戳戳劃劃。
他不太在餐桌上看手機,卞舍春眯起眼睛,警惕地問:“你在幹嘛?”
聞於野抬眼看著他笑了一下,手機螢幕翻轉過來,卞舍春掃了一眼,發現他預訂了羅弗敦的一家美容院。
“我有時候也有點無恥的。”聞於野笑了一下。
他的聲音似乎還是那樣的溫度,似乎比體溫略低,又不到冰冷的地步,但這一次,卞舍春像被滾水的熱氣燻了眼睛那樣微微退開了半寸,但他的聲音還是籠罩了他。
像是有什麼事情像脫軌的電車那樣不受控制地發生了,卞舍春有些惶然地舔了一下嘴唇,最後無奈地長舒一口氣:“退了吧,我給你手打。”
聞於野的眼睛瞪大了一點,隨即笑起來:“你說的。”
卞舍春胡亂點點頭,沖他勾了下嘴角,掐著自己的睛明xue按了兩下,看著他站起身,拎著外套和包去結賬,大有一些心滿意足的氣場,不過走出店門的時候,聞於野又回過頭叫住他。
“對了,醃海雀就是把幾百隻海雀塞到掏空內髒的海豹體內,再縫合……”
“行了,”卞舍春沒想到聞於野這時候還能想起來醃海雀,一邊震驚於他思維的重點到底都放在哪裡,一邊飛快地捂住他的嘴,心裡有一秒閃過了為什麼這個動作這麼熟練的疑惑,“我也沒有那麼想知道。比起這個,我們要先訂車票吧……你們一個兩個長了一副嚴謹規劃的樣子,怎麼每次都臨行前才通知?”
被蔣女士連累的聞於野被迫噤聲兩秒,握住他的手腕放下去,說:“可以直接開車走,e10公路景色也不錯,不過最近容易起霜,得開慢點。”
“要多久?”
“差不多……”聞於野算了一下,笑了,“六個小時。”
追極光的那個夜晚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閃現,卞舍春也笑了:“又是六個小時啊?”
“還不到,”聞於野補充道,“算到羅弗敦最南端的話,頂多五個半吧。”
其實他從奧斯陸到現在換了好幾輛車,都是借車隊的,但是隻要他在駕駛座上,這輛車的溫度、音樂和氣味就和街上其他的轎車都不一樣,彷彿自成一個漂移的結界,並不依託於引擎和輪胎存在,這讓旅途中在公路上消磨得那些疲憊時光都不再難熬,在路上的分分秒秒,是他們之間的子彈時間。
去羅弗敦之前,聞於野去超市買鏟車窗上雪霜的鏟子,而卞舍春順手在隔壁那家滿溢著神秘學色彩的小店鋪購入了一副塔羅牌,牌面設計得非常漂亮,像一副藝術品。他已經很多年沒佔蔔過了,拆封之前還在不自量力地誇誇其談,洗牌的時候就有一半散在了車上,聞於野禮貌地沒有笑出聲,但他自己笑了出來。
他在抽牌時心大概不算誠,注意力相當渙散,眼睛瞥過了窗外松樹上垂落的燈條,和聞於野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就是沒認真看牌。
也不知道算不算意料之中,抽出來的結果不算好。卞舍春開玩笑似的跟聞於野講情況不太妙噢,兩人都沒太在意,畢竟半桶水的塔羅師還沒有路邊給人算名字的大師有信服力。
但他可能是真的天賦異稟——羅弗敦給他的第一個訊息,是暴風雪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