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自然地捋著還微微發燙的頭發,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沉穩一些:“謝了。”
電吹風被歸置到原處,床往下陷了一點,是聞於野坐在了他的旁邊。
“我確實不太會看眼色,也不懂怎麼談戀愛,是個比較無聊的人,”他出聲道,“但我會學。”
明明四周安靜了,但卞舍春卻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受不了他說話,有點吵,像就貼著他耳朵,不,像響在他腦子裡,每一個字音都引起神經網路的大轟動。
他笑起來,似乎很不在意,他遇到難以處理的情況時就總會出現這樣的表情,語調也含糊:“這話說得……我又不是在面試你。”
聞於野竟然真的思索了一會兒,說:“考察期,不就跟面試差不多嗎?”
“當然不是,”卞舍春擺擺手,沒骨頭似地靠上床頭,被吹得亂蓬蓬的頭發蓋住了他的眼睛,讓他彷彿有了一層蒙上假面的勇氣,他的身體順著皮革靠背往下滑落,連帶著漏出他那點岌岌可危的真心,“我糾正一點,其實我說的考察期,不是考察你夠不夠格,而是我能不能足夠愛你。”
哇哦——他自己說完便在心裡感慨起來——哪有人把戀愛談得這麼開誠布公的,聞於野的影響力未免驚人了些。
他在心中指認的罪魁禍首此時也愣住了,沒想到卞舍春會說出這麼一句話,整個人顯出一些難得的侷促。
卞舍春彷彿看到了之前被他的直球打懵的自己,無聲地笑了一下。或許真心這東西其實是一種武器,只需袒露便足以讓對方慌張。
前提是對面也有。
卞舍春說過情話,說過謊話,說過偽裝成情話的謊話,唯獨第一次對人認認真真講“愛”這個字,雖然並不是肯定句,但也是二十幾年頭一回,他竟然也沒有預想中那樣心潮澎湃,也不是在哪個特殊的場合,他只是靠在床頭,幹燥的長發堆在脖頸處,很溫暖,甚至讓他覺得睏倦。
在這樣互訴衷腸的夜晚犯困似乎有點煞風景,但他覺得聞於野當然會原諒他,畢竟人剛洗過澡一段時間就是會很困,而且他的頭發還難得幹燥,可以肆無忌憚地撲上枕頭。太好睡,能不能終止告白,先講晚安?
他的聲音裡彌漫著睏意,聽起來是和愛意差不多的東西,讓人懶散,讓人幼稚,讓人昏昏沉沉又覺得安心:
“我覺得愛情的發生不以雙方客觀條件為前提——總之,你不用為了我改變你,去做你不擅長的事情,你本身已經很好了。”
他的話還是沒有說完,他還是沒給答案。愛情的發生以什麼為前提?聞於野從前沒思考過這個問題,現在也思考不成,因為他的愛情以卞舍春為前提,但他不懂怎麼用卞舍春的眼睛和話語闡述愛情。
聞於野的手指蜷縮起來,手心裡似乎還遺留著長發的觸感。追問的念頭在他心間只盤桓了一瞬,就被卞舍春打架的眼皮眨掉了。他輕輕笑了一下,站起身,臨到門口回頭說:“我也要糾正一點。”
“嗯?”卞舍春已經合上了眼,聞言睜開一隻,只是虛虛地朝向聞於野的方向,並不看著他。
聞於野說:“我對你好,也不是為了讓你喜歡我,是為了讓你開心。”
卞舍春聽清這句話,惺忪的眼裡閃現出一絲不知所措的慌張,險些沒倒吸一口涼氣。
他錯了,一般人打直球也不會有聞於野這麼可怕!
他左思右想難以答複,於是撈起旁邊的電吹風,“啪”地一聲開啟,強行裝聾:“你說什麼?”
但聞於野只是笑了笑,撚了一縷吹到他面前的發絲輕輕捋了一下,便轉身走了,關門的聲音很輕,讓這句屬於聞於野的、難能可貴的情話,變成卞舍春睡前最後的記憶,像《邊城》裡徹夜唱著的歌聲那樣,不遠不近地在他的夢裡回蕩。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好短呀私密馬賽……但下一章感覺會寫很長,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