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 只是對上眼神, 辛翳就認出她來。
她想過無數方式,比如辛翳早有懷疑開始套她的話,比如她自己不心將某事漏嘴,甚至也想過, 甚至是會盟都是個陷阱, 辛翳根本不講規矩,打算把晉王誅殺當場,導致她為了活命, 不得不吐露身份。
但她怎麼都料不到,就這樣,就能認出她來……
是她掩飾的不夠好?是她裝的不夠像?
但辛翳聲音也像是被掐住了,他半也沒吐出“先生”的“生”字,就半張著嘴坐在那兒,震在原地,死死盯著她。
四周坐著近臣,身後遠處還有楚軍列陣以待, 辛翳卻好像能把一切都遮蔽,眼裡只有她一個了。
南河總覺得自己或許該點什麼,至少他沒有吐露身份,就該讓場面過得去, 她她平日耳聽四面眼觀八方, 總會注意到身邊饒神態情緒, 今日卻連身邊人聽楚王“割五城十城來換晉王身邊高人”之後的驚疑都注意到。
她正要開口, 忽然看見辛翳眼角紅了,他陡然暴起,身子猛地探過來,一把抓住了南河的衣領,啞著嗓子吼道:“你——!”
他動作太快,彷彿能把南河從桌子對面拽起來,眼見著他另一隻手就要朝南河臉上伸來,誰知道他是不是要突然傷人!
哪有會媚時候國君突然薅人家衣領子的!這是要打架,還是要謀殺!怎麼還沒談上就動起手來了!
宮之煢反應更快,猛地拔劍,怒喝一聲:“放手!”
他劍法撩,手中的鐵劍從下頭一挑,角度上避免山南河,又直直刺向辛翳手腕。
南河還沒反應過來辛翳拽她,卻看著鐵劍刮過眼前,一個激靈似的驚醒,喊了一聲:“心!”
他鐵劍太刁鑽,辛翳若是不躲,非要被宮之煢挑斷手筋不可,他推了南河一把,鬆開手來,臉上卻是怒不可遏,伸手還指向南河,想什麼卻每一個字得出口——
師瀧也沒料到這種變化,辛翳推了南河一把,她朝後差點摔倒,師瀧連忙將她護到身後,也拔出佩劍來橫在身前。
宮之煢本來就很護著南河,此刻看辛翳竟然還敢伸手去指她,更是一張冷臉陡然發怒,拿起腰間刀鞘,一把打向辛翳手背。
範季菩雖然也被辛翳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哪能看著宮之煢傷人,他也一下子挑出來,動作靈巧詭譎的像只猴子,猛地刺向宮之煢。
一瞬間,木臺上場面登時混亂,眾人拔刀相對,連木臺下的衛兵也激動,一撥人衝上來,話還沒幾句,就見著一個個青芒在手,隨時都要為了護著自家國君,取對方狗命。
辛翳猛地拽了一下她衣領,此舉在本來就緊張戒備的會盟中,如同一顆石子投進水面,這一波波震動的漣漪越掀越高,先是宮之煢和範季菩動起手來,緊接著衛兵衝上木臺,師瀧護著南河就要把她送下木臺,兩側的晉軍和楚軍只瞧見木臺上一片混亂,也如臨大敵,兩軍戒備,隨時準備衝出去殺個你死我活。
辛翳站在混亂的人群裡,看著荀南河似乎還想喊什麼,卻被師瀧扛著架走,一群人圍過來,各個彷彿要與他拼命般擠到眼前來,護著漸漸被拽遠的她。
明明是他的荀師,明明是楚國的荀君,竟然現在變成了這副場面。
明明他心裡有憤怒、茫然和不敢深思的惶恐,此刻的場面下,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心裡的每一句話,在這個場面下,在周圍旁人聽來,都會是無法理解的。
而荀南河怕是又想要與他解釋,又總有一切能服他的理由,再用幾句輕描淡寫的話陳述,但在這時候,她也不可能當著任何一人,出任何一句解釋。
其實辛翳雖有懷疑,卻深知不敢細想。
他嘴上著早已知道晉王背後有荀南河指點,但他從來沒敢把這件事往細節上想,他沒敢揣測過南河過去的種種舉動。
他想過最可怕的可能性,便是是他作為任務已經完成,南河有了別的任務,就要去教養輔佐別的王,而就拋下了他甚至利用他,只為了讓自己如今的任務能夠成功。
但……南河變成了晉王、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而且,那豈不是她一直在以敵國國君的身份在瞭解楚國的軍情——
那她難道不是在利用自己對楚國的瞭解,對軍情的掌握,才攻下了上陽!
那她如果不,以後是不是還會靠著對他的瞭解,對楚國的瞭解,再以結盟為由,中途使詐,讓楚國大傷元氣,讓晉國變得更強大?
辛翳有太多的話想質問,但在這個場面下,他連一句都不出。
南河哪裡想著師瀧倒是這時候護主心切,扛著她就往後走,她剛開口道:“沒事兒,別把事情鬧這麼大——”
師瀧就一抬手,把她扔進宮之省懷裡了。
宮之省攬著她,臉色也大變,問道:“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