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中猛地哆嗦一下。這個商牟應該從沒去過曲沃吧, 他不可能認識她這張臉的。
但商牟也只是沒想到她年紀這麼。他自知自己笑容嚇人, 也懶得改了,反而特願意拿自己那張金戈鐵馬的笑臉來唬人。
剛剛進來這個狐氏子生的瘦弱,裹在一身衣袖袍角都不合身的寬大深衣裡, 顯然也被他笑容嚇得一抖。不過畢竟是貴族子弟, 少幾分沒見過世面的戰戰兢兢,只抖了一下就穩住了身子。
商牟懶得欺負沒及冠的孩, 收起自知詭異的笑容,道:“你吧。”
舒沒明白他的意思。
商牟面上沒什麼表情, 只將那牘板扔在地上, 聲音不響,卻脆的像是折骨的動靜, 屋裡的人卻都抖了抖。
商牟:“讓你譯了是給他們看的, 可仔細一瞧, 魏語寫成的文書裡言辭犀利語氣乖張, 甚至不軌之意溢於言表,但等你寫成了楚語, 意思分毫不差,語氣卻溫和的多了, 文法圓融,甚至多了幾分禮貌——你不是晉人麼?怎麼還會替魏人話?”
舒心底一慌, 俯下身子道:“臣怎可能替魏人話, 只不過是臣性格……不善衝突, 所以才不經意間寫成了這樣。”
這話是假的。如果上陽還在楚人手裡, 楚國想要北上,卻要考慮是否會被兩國夾擊,不敢太輕舉妄動。但如果魏國拿下了上陽,魏晉的邊境線延綿數千裡,又握有上陽重城,秦國又在西側無法襄助,魏國想拿下晉國怕不是難事。
其實她也在猶豫要不要這樣譯。
楚國在上陽的建防做的很完善,可也更慢,至今工程沒有過半,以她瞭解到的楚王性格的激進,如果這時候雙方在公文言辭上發生衝突,很可能就直接引發大戰,以上陽如今做到一半的防護工程,怕是防不住魏國……
但是舒自知如今訊息閉塞,不敢做太多揣測,她翻譯的意思分毫不差,只是稍稍軟化了語氣。這兩份楚語與魏語的公文拿出去,就算是魏人看來也不過是覺得有些不上來的微妙差異,卻沒料到讓這商牟一眼瞧出,甚至直指關鍵。
她俯下身子行禮,這個法配上她貌似謹慎微的態度與規正的禮節,看起來倒是很有服力。
商牟瞥了她一眼。
就這樣一個人,還能寫出一手錚錚鐵骨似的字兒?
商牟輕笑:“好啊,好一個性格不善衝突。然而這場衝突可不是想躲就能躲的。”
他頓了頓,又道:“聽來人你各國語言都懂,讀書也多,可能做到隨聽隨譯?”
舒猶豫了一下。這個商牟這麼問,難道是因為有魏國使者前來,想要讓她隨譯?
可若是這樣,她怕是要長時間被放在商牟眼皮子底下,以這人剛剛表現出來的敏銳,她總覺得自己藏不住太久……
然而如果真的能出席那樣的場合,她就算是接觸到上陽甚至楚國的軍務,就能瞭解更多局勢——
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難道還能幫著遞訊息回曲沃,幫助白矢麼?
但……如今既然不能離開上陽,她也不願只是埋頭苟且偷生,知道了更多的局勢,才能有謀劃……
舒低頭道:“臣能做到。且工筆修辭,撰文成書,臣都擅長。”
商牟語氣裡有幾分沉沉的懷疑:“這算是自薦麼?你不是晉人麼?”
舒忍不住繃緊身子,不卑不亢道:“狐氏宗本來就是打算外逃出境,上陽城不肯放我兄弟二人離開,那臣只能想著謀職了。”
商牟微微眯眼:“行吧。這幾份公文,不用寫出來了,你直接在這兒念著就給我直接譯成魏語吧。”
他著直接把幾塊簡牘隨手朝她扔過來,舒活這麼大,第一次見著這麼遞東西的,她只好低頭去撿。那些牘板上都是些很公式化的公文,似乎是魏國在以借道為名瘋狂試探如今在上陽附近的邊境劃分。
雖然各國的領土都是以城池為單位劃分的,但對於上陽這樣的地方來,寸土寸金,別是周邊村落和道路,就是一個坡,一塊農田都可能是未來戰場,不可退讓。
商牟讓她唸了之後,也沒趕她出去,看來他倒是知道上陽如鐵桶。而且的事情也不算是太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