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椒無端覺得那樹下和他的心一樣空。
可到底缺了什麼,他卻有些不敢去想。
菜園子似乎許久無人打理,常常被迫自生自滅的一園子的菜在這樣豐收的時節卻枯的枯,死的死,留下零星幾株也生得東倒西歪彷彿雜草。
“土豆他們怎麼辦的事?”蕭椒喃喃著,轉回去扣師父師弟們的門,卻沒有人回應。
偌大的暉月峰,沒有一個人回答他。
此情此景原本可以有很多種說法,比如說師父是又閑不住下山雲游去了,比如說師弟們是接了任務離開了,或者只是短暫地外出了。可蕭椒卻在這一絲僥幸之下越發惶恐。
他的心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
沒等晌午邱採白來暉月峰探望,蕭椒就自行去找過去了。
彼時邱採白正命人將花孔雀關進籠子——那花孔雀名叫芃乘,是賀寄松最喜愛的靈寵,以前總是站在賀寄松身邊,一副目空一切誰也瞧不上的樣子,賀寄松也慣著它,給它養出了一身雍容華貴的氣質。
蕭椒皺眉看著被攆到籠中仍然高昂著頭顱的孔雀,邱採白上前一步,孔雀便沖他大叫一聲,似乎對自己主人這弟子有許多不滿。
邱採白扶額嘆息,無奈擺擺手,叫人把一塊白布罩到籠子外,將籠子移走了。
“邱師兄,這是……”
蕭椒覺得有些奇怪,孔雀芃乘雖然在整個塵息門中除了賀寄松本人外誰也看不上,但它也算是個頗有靈氣的,通得人性,待邱採白態度不至於如此惡劣。而且……這小祖宗平日裡不是最不喜歡束縛,連掌門給它戴個腳環它都不幹麼,怎麼如今卻被關進了鐵籠子裡?
邱採白一見來人是蕭椒,眼睛登時亮了:“蕭師弟你終於醒了!”
他熱切地上前來握住蕭椒的手,熱淚盈眶:“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邱師兄實在過於激動,蕭椒頗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手。
他在邱採白聲淚俱下的描述裡,一顆心徹底墜入了冰窟。
賀師叔和葉師叔相繼辭世,蘇師叔情況危急,師父師弟不知所蹤……樁樁件件,很難相信它們竟然都發生在短短幾月之中。要知道,在修士們漫長求道的一生當中,幾個月仿若鴻毛輕輕一拂。
蕭椒被接二連三的噩耗砸得頭暈眼花,差點又倒下去。
邱採白非常貼心地扶了他一下,他搖搖頭,穩住心神,示意自己沒事。
如今已是正式掌門人的邱採白將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正欲開口安慰,聽得面色煞白的蕭椒顫抖著聲音問:“那……那他呢?”
“誰?”邱採白一時沒反應過來。
蕭椒痛苦地閉上眼,吸了一口氣,說出了那個名字:“沈謐。”
這名字像被施加了什麼詛咒,他只是輕輕念出來,就覺得五髒六腑都疼得縮到了一起。
邱採白有些費解地看著蕭椒:“不是你單槍匹馬殺入南溟,夷平須彌山的嗎?那南溟之主,葬身於你手啊。”他沉吟片刻,忽然作出一副驚恐的樣子:“難不成,南溟還有餘孽?”
蕭椒說不出話來。他應該慶幸自己還有些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沒在邱採白麵前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他無比清晰地回想起來了。
死去活來的滋味並不好受,短時間內反複死去活來當然更勝。當時蕭椒幾乎已經找不回自己的神智了,散落在世上各地的每一段意識都受到影響,萬千蝴蝶捲起一場小範圍的風暴。
須彌山轟然倒下時,沈謐的一部分神識正將他的一點殘留的神魂和他的身體一道送遠,他隔著一點光望出去,什麼也沒望到。沈謐頗為細心,那一部分神識既化作隔開他們的保護屏障,又擋住了他的視線。
然後他的意識就錯亂而模糊了,唯一清楚的就是天命之子交還這副身軀時,對他那微弱得風一吹就會散掉的意識說:“我的任務只在於此,餘下的便交還給你。忘了那些離經叛道的感情,當心身邊的一些人,好好活下去吧。”
他其實不想這樣活下來。無力抵抗地活成天道的傀儡,還不如也葬身南溟,和他心中的那人一起萬劫不複永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