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們猶豫退縮,在妖魔大規模的沖擊下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勉強自保,即使如今一鼓作氣來到南溟,在這些修士的頭腦裡,也沒有想過蕭椒會一個人大舉驚擾所有妖魔。
眾人只見那人站在金龍的光裡,於妖魔盤繞中巋然不動,很有一種所有妖魔一起上他就能直接一鍋端的嘲諷氣質。
或多或少還有些惜命的修士們一個恍神,竟也真以為壁畫裡的神明親臨。
賀寄松看著那個背影沉吟片刻,他說不上來哪裡不太對,但程谷山這個愛徒給他的感覺不太一樣了。他不知道這變化是不是由蕭椒身負的責任和南溟破封後的種種引起的,畢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也不知道都發生了些什麼。
甚至程谷山也變了。
賀寄松想到自己的師弟,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收回了稍有些走神的思緒。
一場混戰理所當然地開啟,修士們千裡迢迢追隨著“蕭椒”的蹤跡來到南溟門口,自然不可能只是來觀戰的。
連日來與妖魔的抗衡之中,這些修士們已經耗費許多精力,但此刻沒有任何人打算退縮。這場戰鬥比他們先前的每一次戰鬥都來得振奮,畢竟先前他們無論多寡,都是被妖魔壓著打,那時更多是在弱勢之下的掙紮自保,今次則是一場他們等待多時的反擊。
雙方有來有往,局勢正緊張,南溟之主才姍姍來遲。
沈謐一眼便瞧見了蕭椒。
金龍盤踞,那人神色幾乎沒有變動,滌塵劍在他手中,快到只剩一抹劍光。妖魔們知道他是難啃的硬骨頭,便紛紛避而遠之,只專注找那些約等於手無縛雞之力的修士們的茬。於是滌塵劍便與它的主人一道,滑進了修士們組成的人海浪潮裡。
天命當然也一眼看見了沈謐。
他只停頓了一下——用這片刻的時間確定了修士們在這場混戰中還沒特別招架不住,便留下金龍,提著劍飛身向沈謐而來。
沈謐反應迅速地避開劍氣,卻沒有立馬還手。
“你,是誰?”沈謐問。
這個蕭椒對他來說,有些陌生。沈謐不知何故,只是對視的第一眼就覺得有些不對。大概是以往蕭椒見著他時,總是會眼睛一亮吧。那小鬼眼神澄澈,不管什麼時候看過來,眼底都總有淌不完的柔情蜜意,即使沈謐不大適應,每每裝作看不見,他也並不收斂。
可是面前這個,那雙原本隨時都泛著桃花的眼睛裡卻結了冰。那眼神渺遠空無,沒有情緒,沒有喜怒,什麼都沒有。
沈謐想,自己可能已經不知不覺習慣了蕭椒那種目光,或許是因為乍一接觸到這麼冷漠的蕭椒感覺有些不適應。但直覺告訴他,蕭椒的狀態不對勁。
鬱子臨已經傳了信回來,說了蕭椒橫空出世救苦救難的事跡,這神智沒能恢複過來的麒麟得到了蕭椒的訊息,卻沒有立刻啟程回南溟,而是仍然根據沈謐先前的指示,往止禹山去了。沈謐為此頗為頭疼,但鬱子臨似乎只有做完一件事才能聽進去另一件,沈謐便也只能由著他去了。
沈謐一早就知道蕭椒會按照他的設想,來到南溟,他還稍微有些慶幸自己的計劃雖然因為蕭椒的突然失蹤而出現一些狀況,不過最終還是會殊途同歸。
然而等真的見到了“蕭椒”,沈謐就不覺得慶幸了。
蕭椒可能真的在蓬萊出了什麼事。
“蕭椒”沒有回答沈謐的問題,這上天意志凝結的神魂不喜囉嗦,能動手絕不廢話。
沈謐接了他幾招,隱約感覺到情況不妙。沈謐覺得這個不對勁的“蕭椒”的力量好像是源源不絕的,甚至修為也深不見底。這種深不見底的狀態又與只是修為奇高的狀態不大相同,沈謐察覺到了,一開始對方的修為似乎還只是能與自己打上幾個來回,然而每走過一招,對方的修為就明顯有所提升。
他好像能根據對手的實力來調整自己。
雖然沈謐是知道蕭椒根骨氣運都屬奇絕,但這種突飛猛進的勢頭,簡直比萬魔王那種靠食他人神魄增長修為的邪術還來得猛。
不過……這個人即便修為漲得離譜,只幾招後便能放手與沈謐一戰了,卻還是會因為身後那些修士們而分神。
沈謐用餘光掃過周遭混戰的場面,那些妖魔雖然確實棘手,但蕭椒明明有辦法削弱它們。專克妖魔的蒼息之火,這些家夥裡沒幾個不懼怕的,蕭椒分明先前用得那麼熟練,此時既然要為了那些修士分神,又為什麼不直接點一把火呢?
沈謐最終沒能按照自己預先的計劃一般將這場戰鬥體面地輸掉,天命也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們此次交手彷彿只是雙方點到為止的試探,然而沈謐卻大致猜到了,那個奇怪的“蕭椒”離開時,他身後的那些修士被越來越多從南溟下翻起來的妖魔壓製得越來越狠,連塵息門那個掌門都受了傷,再僵持下去恐怕那些修士能活著從南溟出去的就沒幾個了。
這樣的情況之下,“蕭椒”還是選擇了暫且護著那些人撤離。
然而“蕭椒”有記掛著要保護的人,沈謐倒巴不得整個南溟的妖怪都原地消失。他不大在意那些妖魔有多少負了傷,又有多少丟了命,只是不得不鎮在南溟當個人形的“封印”罷了。若非如此,他定然已經追出去了。
他想知道蕭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南溟四下都是各自心懷鬼胎的妖魔,沈謐在此孤身一人,沒有誰能告訴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