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刻,當著所有人的面,蕭椒再清楚沒有地從他們眼中看到了敵意,他護著懷裡的沈謐,看著師伯甚至一步都沒有走近過,忽然真切地體會到自己現在是在跟全仙門作對的。又給師父惹了大麻煩。蕭椒想。
“嘖,早聽說塵息門的蕭椒與成日與妖魔為伍,今日一見,傳聞果真不虛。”先前大比之上被蕭椒鬧著玩兒似的打敗的對手——歸元門鐘銘遠,也赫然在追捕沈謐之列,他不懷好意地站出來,故意拔高嗓門,陰陽怪氣道:“那看來傳言裡說的,蕭椒走歪門邪道得來一身突飛猛進的修為,也並非全然虛假咯?”
“我贏你堂堂正正,別隨口造謠。”蕭椒說。
“分明是你先使陰招,輸一場比賽而已,便要血口噴人?”
“你真不要臉!”
師弟們的聲音在蕭椒後方傳過來。蕭椒回頭看到師弟們,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跑向師叔,跑向仙門那一頭,甚至連蕭逗都沒有選擇走向與蕭椒無聲對立的那邊,他跟何柔掉下來的時候一起把陳安保護住了,落得離蕭椒稍遠一點,而蕭算與蕭冬則互相攙扶著從雪地裡站了起來。
蕭椒也試圖站起來,但沒能成功,那兜頭把他和沈謐網了下來的玩意兒是天羅網,不知道是被誰掌控的,此刻那網上附著的靈力陡然激增,蕭椒只覺得肩膀背上有千斤之重,他只能飛快騰出一隻手支著滌塵劍支撐自己。
這樣也沒忘了留一隻手護著沈謐。
“葉師伯……”蕭椒費勁抬著頭去看葉語風。
葉語風嘆了口氣上前兩步,道:“本門孽徒年紀尚小,不懂事,放了他們吧。”
“那不行。”答話的人是玄諫宗的,蕭椒隱約還有些印象,便是那缺了塊門牙講話總吐唾沫星子的老古董,當初沈謐在天風門支援大局時,蕭椒不要臉地跟著,這老頭逮著蕭椒噴了好些口水。老頭此時板正得很,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椒:“葉真人,那邊幾個可以放,但是這妖怪在你們塵息門弟子手中,如何能放?”
老頭子看著蕭椒,可能想起來這個人在山行塔的禍事裡出了些力,還是給了個臺階:“臭小子,你把妖怪放開,跟你師伯回去,不日仙門百家會審,你認個錯受個罰,此事也便了了。”
“哼,只是受罰那麼簡單麼?”歸元門的長老站出來,“仙門私通妖魔,可是重罪。玉隱仙上刻在占星閣下石壁之上的訓誡,爾等一大把年紀還沒背熟麼?”
“有什麼事非要現在吵麼?百家會審的時候再議不行?”六氣宗到場的長老將歸元門與玄諫宗的兩人攔開,低頭道:“小子,你先把這妖怪放開。”
蕭椒手上根本沒松。
“你們口口聲聲喊著妖怪妖怪,可這妖怪當初也幫我們挽救了山行塔的亂局,他只是拿了你們幾件供起來的東西,那些東西原本就該是他的,那是他的骸骨!既非仙門之物,理當奉還,佔著人家的骸骨據為己有算什麼道理?”他咬著牙,將目光掃過那些人,只覺得他們太過不明事理,“除此之外,他雖身為妖,也不曾做過壞事,何必將三聖鼎都請出來對付他?山行塔裡、南溟之下的妖魔,不值得你們以三聖鼎相搏嗎?”
這回葉語風終於對蕭椒說話了,他威嚴地將目光壓下來,一張臉是蕭椒記憶裡從未有過的冷——蕭椒記憶裡葉師伯很少與他生氣,無論什麼時候對他都是溫柔和藹的,舒捲堂裡蕭椒上課打瞌睡葉語風也很少說什麼,只是私下來幫他補回來。
葉語風此刻板著臉說:“你不問問這孽障做了什麼?”
“且不說那些法器是各大門派留來對付妖魔橫行之亂局的後手,他除了取法器,還在法器持有者身上下了惡咒;那南溟封印如今日漸松動,也有這妖怪一份功勞,他是要開啟南溟的,天劫禍根應在他身上,真到了那時候,三聖鼎再厲害又有什麼用?”
蕭椒愣了一愣。
就在他這一愣神的當口,四下忽而妖風四起,滿地雪被捲上了半空,迷了人眼,蕭椒感受到風中卷著什麼東西壓過來,他一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偏偏此時他一身修為又被天羅網壓制,根本提不上勁。狂亂飛舞的雪裡,有什麼東西試圖從蕭椒手裡把沈謐拽走,蕭椒拼命攬著人,到底還是感到沈謐的身軀慢慢離他越來越遠,像一把怎麼使勁也握不住的沙。
他使盡渾身解數,拼命對抗著天羅網的壓力,仙門人慌亂中也害怕沈謐逃走,不斷給蕭椒身上的天羅網加壓,蕭椒嘴角溢位血來,還是拼命喊了句:“別碰他,他會沒命的!”
但風把他的聲音盡數吞沒了,也沒有減緩一星半點。
直到風刮完了,仙門那些弟子們在風裡東倒西歪,原先排列好的陣型也亂七八糟的。他們互相檢查,沒有人傷亡,那陣古怪的大風像只是逗他們玩玩。
但蕭椒懷裡的沈謐卻沒了蹤影——竟然有人能從天羅網中搶人!
葉語風幾位前輩已經跟著那陣風追了出去,蕭椒被天羅網壓在地上,一動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