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傳出來的一瞬間,蕭椒陡然回過了神。沈謐應該是沒怎麼碰過琴,信手亂彈,那琴音雜亂無章不說,還間或伴隨著奇怪又刺耳的聲音。他一首曲子彈得實在“低迴婉轉”、“催人斷腸”,不僅斷腸,恐怕還有點傷耳朵。
蕭椒沒聽下去,卻發現周圍的凡人居然聽得如痴如醉。
真是奇也怪哉!
好容易熬著等沈謐一曲終了,滿堂喝彩,蕭椒對這等人間怪現狀嘖嘖稱奇。
沈謐怕不是給這些人的耳朵下了什麼蠱。
“阿謐!”蕭椒傳音道,“別彈了,我有事和你說。”
臺上的人沒什麼反應,淡淡然又接了一首新曲子,依然彈得亂七八糟,魔音灌耳,大有要把蕭椒震退的意思。蕭椒迫不得已繼封住嗅覺之後又將自己的聽覺封住,才能繼續站在這裡。
無論如何,他都要親自跟沈謐談談的。他勸說不動師父,又不能當著師父的面把事情都跟各大仙門的人說清楚,況且以那些掌門對自家寶貝的看重程度說什麼恐怕他們也不會停下,倒不如趁著師父他們還沒找到沈謐,先從沈謐這邊入手。
畢竟沈謐和各大門派對上了,無論哪一方吃虧,蕭椒都不太願意看到。
然而沈謐那廝這首彈完,便起身淡淡道:“累了,散了吧。”
態度冷淡又傲慢。
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他人已經快走到臺下了。有人在底下扯著嗓子喊了句:“就這麼算了?我們家老爺可是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同青溪公子共度良宵呢!”又有人跟著附和,喊道自己也是為此而來,一時間臺下鬧哄哄的。
沈謐涼涼一眼瞥過來,這回蕭椒看清了,他眼裡滿是嘲諷,偏偏眼角眉梢像帶著鈎子一樣向上一挑,說不出的勾人。
“那好啊,你們先打一架吧,贏了的,無論是什麼身份,我給這個機會。”他說。
臺下的人一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中蠱了,竟然真的很快打成了一團。僅僅在蕭椒身邊,就有三撥人打了起來,是拳拳到肉的那種打法,能打的一拳過去,對方就見了血,牙都和著血往下掉。有南院的人驚叫著上來阻止,也被迫加入了亂局。
這事情發展太快,蕭椒愣在了當場。
沈謐是故意的。
蕭椒對上沈謐的目光,他神色像在說:“你看,凡人都是這類貨色。”
那一瞬間,蕭椒看到他臉上面具一樣的冷漠嘲諷裂開,露出了其後瘋狂陰鶩的、帶著獠牙的惡毒。蕭椒一瞬間在他眼裡看到了沸騰的情緒,像是先前在荒山上那次,那是沈謐唯一一次對蕭椒展示了毫不掩飾收斂的殺意。
但是沈謐這次並沒有做什麼,他那點情緒像是蕭椒的錯覺,黑霧也沒有彌漫開,他只是好整以暇地退了半步,讓過一個撲倒在他腳邊的人。
蕭椒覺得自己也中蠱了,他第一反應並不是拔劍出來誅邪除惡,而是怔忪地看著沈謐的眼睛。他好像聽到另一個自己在附和說:“是啊,凡人都是這類貨色。”
“夠了!”蕭椒把一身威壓鋪開,扔了個術法把在場的這些瘋了的人都定住了,有些惶惶然地看向沈謐。
“沈謐,你到底要幹什麼!”蕭椒幾乎是吼出來的這句話,他不曾對沈謐用過這麼重的語氣。
原本還裝了片刻靜止的沈謐勾唇笑,“勝負已分,你贏了。”
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讓蕭椒産生了自己的內心早已被對方洞穿的錯覺——包括那聲附和。
被定住的人們逐漸恢複了行動,大約像是做了一場異常兇殘的夢,打人的也收了手,似乎有些不理解發生了什麼。等他們慢慢想起來的時候,就見臺上的人已經領著個俊秀的小公子下了臺,留下一個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沈謐沒空關心那場鬧劇是如何收場的,他帶著蕭椒到了一間廂房裡,將門邊的人遣散了,自己坐了下來。這間房裡只有一張寬敞的床,和一張小小的案幾,其上放著枚精緻玲瓏的香爐,沈謐坐在床上,蕭椒自然沒那個臉皮湊上去也坐下,便只站著。
“從歇雲山追到南州,你可真是好樣的。”沈謐態度還算緩和,語氣卻有點不是東西。
“……”蕭椒這下真有點感覺自己腦子被什麼東西刨了,巴巴地沖過來給自己找不是滋味,
“你先前在山行塔裡喚來的那些光是不是各派的法器?”蕭椒決定不拐彎抹角了。
沈謐點頭,一副“是又如何”的模樣。
“各大仙門正在集結人馬,要來討伐你,奪回屬於他們的法寶,你的處境會很危險。雖然我知道它們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人死,那個,不能複蘇。你要不試著放下這些,把那些法器交還仙門?”蕭椒一番話措辭稀碎,說完自己都覺得說了堆混賬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