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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塵劍……葉紅鶴是認識的。
沈謐那張臉,他也想起來了。
世事如潮,光陰流轉間物是人非,而滌塵劍卻一如當年。葉紅鶴閉關多年,不太清楚那把劍經過了多少人的手,但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它時,它的主人當年負劍而立的身姿——
那似乎是三千多年前的事了,少年時那些過往葉紅鶴都記不太清楚,回憶裡卻唯有一件事,清晰得恍如昨日。
當時的葉紅鶴大約才七八歲,曾經隨著師父一道前往止禹山,是因為什麼事他不太清楚,他只記得自己當時差點從山間一條小路上掉下去,有人撈了他一把。那人帶著溫和的笑意叮囑他以後要小心,而後翩然遠去,留下一道頎長挺拔的背影。
那時孩子心性的葉紅鶴並不喜歡修行,去了一趟塵息門之後,他卻悶聲一頭紮進了修行之海。
師長們都道他是見了仙門第一人玉隱仙上之後,開竅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連玉隱長什麼樣子都不太記得,卻反而是仙上身側那個溫潤端方的大弟子,永遠成為了他漫漫仙途上追隨的一縷光……
往事紛至沓來,葉紅鶴心裡關於那人的記憶越發清晰起來。
當年玉隱座下的那位大弟子,白衣勝雪,負一柄滌塵劍,眉目如畫,驚才絕豔,整個修真界都道他將會繼承玉隱仙上的衣缽,成為下一任塵息門掌門人。
他想起來那一代的仙門弟子,但凡是見過玉隱仙上這位大弟子一面的,無一不把他當做楷模。
葉紅鶴記憶裡的人,與眼前的老妖怪,長著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紅鶴先祖從回憶裡被扯回現實,是因為蕭椒扯了他的鬍子——這小孩不知道是不是骨頭沒發育好,走個路都能摔一跟頭,情急之下伸手抓了一把,恰巧抓上了葉老前輩飄逸的胡須。
“骨頭沒發育好”的蕭椒表示很冤枉,他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推了一把,這才如此不顧形象地往葉紅鶴身上倒的。他急忙起身,同前輩賠禮道歉。
葉紅鶴捋了捋鬍子,並沒有斥責蕭椒,只是緩緩地嘆了口氣:因果輪轉,身負天命的小孩手握滌塵劍,而當年攜著滌塵劍的“故人”如今卻像一段六合之外的鬼影。
·
匆忙的一天過去,夜間,沈謐被安排在了歇雲山中某個院子,這院子空曠,也清靜,少了蕭椒這煩人精,沈謐覺得舒心不少。
他選擇了短暫地與天風門相安無事,並沒有硬闖山行塔,倒不是因為他懼怕這塔中禁制,也不是因為葉紅鶴出關。他只是想等一等那個仇人的動作。那片從泥鰍身上扒下來的鱗片能夠讓他對塔中那樣他要找的東西有所感應,山行塔裡的東西還在,那人勢必會再次前來。
“你不讓我知道他是誰,但這是他自己往我這撞的。”他仰頭看著天上一輪缺了半的月亮,不知在對誰低聲說話,夜風絲絲縷縷,像是誰落下一聲嘆息。
這聲淡淡的“嘆息”裡,一道劍光落下。
“阿謐!你讓讓!”蕭椒的聲音遠遠地響起。
沈謐側身讓過,蕭椒一頭撞在了院子裡那棵老樹上,頂著腦門上一個大包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又揉著頭:“啊,臭烏鴉,往我臉上撞,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
沈謐不著痕跡地吸了口氣,壓下心頭思緒,又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有事?”
賊心爛肚的老妖怪開始後悔自己拿這小屁孩的一點少年心思來試探他了,平白給自己招了塊狗皮膏藥——不過那時候誰會知道他們居然這麼巧又在天風門遇上了?
“誒,有點事想請教……”蕭椒一隻手裡提著烏鴉的脖子,那隻撞了他自己也暈過去的烏鴉睜眼,一雙黑不溜秋的眼睛骨碌碌直轉,最後對上了沈謐的一瞥。烏鴉“哇”一聲叫喚,狠狠撲稜了兩下翅膀,掙紮著強行從蕭椒手裡跑掉了,留下一地的鴉羽。
沈謐眯了眯眼,收住眼中一絲淩厲,他想:“是妖族的小崽子,漏網之魚麼?”
渾然不覺自己剛剛逮了只妖的蕭椒拍掉滿手的鳥毛,有些嫌棄地皺皺眉:“這鳥味道怎麼比掌門那隻花孔雀的味兒還大,嘖。”
他一抬頭,見沈謐在看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飛快收好自己那點不正經,轉而道:“阿謐不請我去坐坐?”
沈謐沒說什麼,讓開一步,把人放進了屋子裡。
這間屋子陳設也很簡樸,所幸沈謐也不太講究這些,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蕭椒卻進了門之後十分不禮貌地東翻一下西翻一下,最後關門時一把將一道咒拍在了門框上。
沈謐安靜地看他倒騰完。
“阿謐,我覺得我的腦袋裡被什麼東西偷窺了!”少年又把窗戶關過來,拿咒拍上,這才緊張兮兮地說,“我的一舉一動,都好像被什麼東西看著,它甚至能洞察我的心思。我該怎麼辦?”
蕭椒遊刃有餘慣了,哪怕自己毫無底氣,他也會裝作胸有成竹的模樣來,這麼多年在止禹山上同各峰的師兄弟們打賭,如果不是因為他特別能裝,指不定輸成什麼樣。但這次他罕見地有些心慌,這心慌還不能叫自己的師弟們知道。
一來小師弟不知中了什麼邪,醒了就暈,而蕭逗和蕭算也跟著天風門的人奔波許久,已經很累了,二來他自己其實也只是偶爾一下會突然有那種強烈的感覺,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不太確定。
思來想去,他只能來找沈謐。